| 我作为省党报通讯员，连做梦都没想到会替家乡的教育界办了一件平反冤假错案的大好事呢！ 改革开放，促使科学文化的春天降临家乡的那片红土地。那天，我迈步在日新月异的家乡小镇，遇见当年小学教语文的包老师。包老师年近六旬，中等个子，瘦长脸，讲话声音响亮尖锐，教语文是一副好口才，而平时别人听着，倒像带有一股冷嘲热讽的刺味儿，加上平时处事有点毛躁，颇得罪一些不明真相的师生呢！ 我瞥见包老师，赶紧打起招呼：“包老师，如今政策好啦，你为啥还萎靡不振呢？” 包老师把我拉到街头巷尾旮旯角，哭丧着脸，像有一肚子的苦水，滔滔不绝地向我倾吐…… 当年包老师教小学六年级语文。班里的男女学生，年纪小的十二、三岁，年纪大的十七、八岁，年龄差异甚大。特别是一些乡下女学生，十一、二岁才进小学，小学毕业时已是十七、八岁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按乡下农民父母说：“反正女儿念到小学毕业，认识几个字，就去找工作，就去嫁人，算够本啦！” 包老师讲课有条有理，生动活泼，就是老挂着一句口头禅：“同学们，哪里能够这样呀！”学生们初听乍闻，不以为然。班里有位来自乡下，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学生金凤，她身材高挺，胸脯丰满，就是接受能力比较差一些。有一次，包老师请金凤朗诵一篇课文。 金凤挺立身子，润了润嗓子，断断续续地念着，还念错了好几个生词生字。包老师听着，急得涨红脸，嘴唇直打哆嗦，走到金凤课桌前，用尖厉话声道：“金凤，连这么短的一篇课文，你都念不好，嘿，哪里能够这样呀！” 金凤满脸羞红，手搓着黑短辫子，低声回答：“老师，我放学后还要在家养鸡养鸭喂猪拣柴火……”包老师缓和口吻，安慰道：“农村的学生是苦了点儿，帮大人养鸡养鸭喂猪拣柴火，这算是大好事，而功课也不能落下呀！” 下课之后，那些年少调皮的男女小学生，冲着金凤数落：“金凤姐，哪里能够这样呀！养鸡养鸭喂猪拣柴火，那可是大好事呀！” 金凤听罢，不以为然地一笑，挺真诚地说：“听爸妈讲，反正小学毕业后就要找事干，就要嫁人……” “嗬，金凤姐快当新娘了！”男女小学生们嘻嘻哈哈，开怀大笑。 几年后发生那场“文革”，有人贴大字报揭发，将包老师批评金凤的“哪里能够呀”歪曲为本地谐音“拿金凤你的奶头呀！”称赞金凤养鸡养鸭喂猪拣柴火编成更低级下流的黄段子。个别学生干脆唱起顺口溜：“包老师疯疯癫癫，乱摸农村女小学生……” “包老师，你儿女年龄都比我大，不会干这无影无踪的破烂事儿，你为啥要往自己的脸上抹黑呢！”我劈头盖脑地问道。 包老师显出一副苦瓜脸，诉苦道：“嘿，哪里能够呀，那大字报贴得算‘文斗’，在小学老师的清队学习班里，造反派把我用绳子捆起吊打，我挨皮肉之苦就认了，等放下吊绳我又矢口否认，都怪我革命意志不坚强呐！” 包老师紧接着诉苦：“如今哪，地富反坏右都平反啦，就我这些无影无踪的破烂事儿仍搁着，再说当年那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如今往哪儿去找呢？我的学生，你得为老师伸冤哪！” 我听着，不由地怒火中烧，便提醒道：“包老师，你将自己的冤情写成材料，过几天随我上省城，将材料提交给省报内参！” 几天后，我这个当年的小学生，携带自己的老师，风尘仆仆地赶到省报，找到编内参的编辑老邱。老邱态度和蔼，为人热忱，他爽朗道：“包老师，你反应的问题在‘文革’中全省带有普遍性。再说，我夫人也是北师大毕业生，学校的情况她也比较了解！” 包老师诚惶诚恐，依依不舍地向老邱编辑告别。我拉着包老师的手，迎着省城灿烂的春光，如潮涌动的人流，悄声道：“老师，看来春天真的要降临到你的身上了！” “嘿，哪里能够呀，我早也盼晚也盼，就盼这一天来临呐！”包老师神采飞扬，却又忐忑不安地说。 不久，省报内参将包老师的申诉材料摘要登载。家乡教育部门对类似包老师的案情全面清查个水落石出，全县除个别确有真凭实据强奸侮辱小学女学生的案例外，有两百多位老师被纠正冤假错案，还了一身清白。 “天哪，全县两百多位老师被扣上冤假错案帽子，那小学堂不成了淫窝呢！”包老师闻之，脸上露出惊奇而又愤怒的表情。 “老师，历史不是任人打扮、任人玩弄的小姑娘！”我引用一句历史学家的至理名言。 春风杨柳。包老师落实政策，从小学教师岗位平安退休着陆。那年他六十大寿，邀我作客入席。我摆了摆手，打趣地回答：“老师，哪里能够呀，我实在工作太忙啦！” “哈哈哈！”包老师满脸红光，发出一阵爽朗会心的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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