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残冬。 兴化大地的木兰溪,溪床渐渐变窄了,潺潺的水流声渐渐变小了,小溪两岸长满的芦苇草也渐渐枯黄了。盖尾杉尾,距离木兰溪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村庄叫沙园,稀稀落落的农家屋子,屋顶上瓦片是清一色的黑,。村里,有座不知是那个年代修建的庙宇,屋顶上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大多已经枯黄了,有的早就倒在瓦片上了,连同许多泥土,几乎堵住了雨水的通道。庙宇外的墙壁,也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涂刷的白灰基本脱落了,许多地方露出凸凹不平的残土,甚至露出大小不一的碗块碎片。墙壁上,“抗战必胜,建国必成”4个大字标语,有的笔画虽然被风雨冲刷,随着墙土的脱落模糊了,但仍然清晰可辨。村里,外出逃亡回来的人说:日本鬼子投降了。 日本鬼子投降了! 村民们实在很穷,穷得再也不信那庙宇里的菩萨佛像了。村民们连烧香的钱都没了,即使照样烧也照样穷。大家说“菩萨不再保佑我们了”,庙宇就渐渐变得冷冷清清了,以至于渐渐被冷落了。 冬天的北风嗖嗖地刮着,把剩下寥寥无几的枫叶,吹落在这座古老破旧的庙堂屋顶上,吹落了屋顶上那些自生自灭的杂草。这哪里像个庙堂?简直是座断壁残墙的破房。菩萨佛像啦,有的断了头,有的扑倒了;香炉供桌啦,有的摔碎了,有的断了脚。灰尘污垢已经把它们包围住了。那可怕的蜘蛛网就像一道透明的铁丝网变成了它们的屏障,随时可见小蜘蛛在那里爬上爬下。那些可怜的小蜘蛛,不知道是在逃亡还是在觅食。 破庙的西边,挨着一间底矮的小房。房顶上的瓦片,有的砸碎了,有的掉下来了。怒吼的北风“嗖——嗖”地刮着,无情地吹赶着那细小的瓦片滚溜溜地往下砸,屋上原本那些细小的瓦片,摔在地上,变得更加细小零碎了。 就在这座破烂的庙堂旁边,传来了婴孩“哇——哇哇——”的啼哭声。 房子里,搭着小床。母亲,蓬乱的头发,无奈的眼神。她瑟瑟地拉下破棉被,看着抱在胸前这刚出生的小生命苦笑着。床旁坐着父亲,眼皮已经深深地陷下去了,左边脸上那颗黑痣上的几根毛,无力地垂着。他望着母亲怀抱里的婴孩,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担忧。 又一阵呼啸的北风吹过,房顶上的小石子“哩哩啦啦”地滚动着。凛冽的北风还把一根枯黄的干草吹落在母亲那乱蓬蓬的头发上,但她毫不介意。父亲伸开手臂,用食指弹去母亲头上的干草,拉紧母亲身上的被子,轻声地说:“躺下去吧,别让婴孩受冷的!” 母亲,一张细长瘦小的脸庞,一对深情而又蕴含着辛酸泪水的眼睛,显得虚弱而又困乏。 这一天是农历1945年11月26日(阳历12月30日)。是否记得准确?有例印证。曾有老祖母背地里给我算过命,测算的准确率几乎让人难以置信。我从来只信唯物不信迷信,可算命先生却把我一生的波折算得还挺准确;让我震惊的是一句话:这小子是“克母”的命。 “克母!”什么意思?小时候我一直不解其意。 父亲望着那熏黑的墙壁出神。只见一只小蜘蛛慢慢地爬进屋檐里躲起来了。突然,父亲按了一下双腿站起来,踱步走出门外,他怔住了。他看到前头庙宇墙壁上写的8个大字: “抗战必胜,建国必成。” 是的,这小生命就出生在日本鬼子宣布投降、抗日战争宣告胜利后不久。父亲若有所思地转回身来,关紧了门,踱到床边对母亲说:“孩子娘,这小生命就取名为建成吧,你说呢?”母亲瞧了一下瘦小脸孔的婴孩,说了声:“随你的便吧!”又把婴孩塞进了被窝里。 婴儿渐渐入睡了。庙宇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以上摘录自传体长篇小说(书名未定,尚未脱稿)开头片段。文中的婴儿就是我。我诞生时,适逢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人民抗战胜利的年头,无疑值得永远纪念。据网查,与我同姓同名者不计其数,但是出生于抗战胜利后至1945年底者则大为减少,和我有同样遭遇的则更少了。我幼年失母,少年丧父,他们没有留下任何遗产,只留下我的名字,一个伴随我终生的名字。“建成”是个名字,是个符号。在眼下各种媒体上,也是个响当当的关键词,甚至成了个当代人的决心和意志。我牢记自己出生的年头,珍惜自己的名字,珍惜来之不易的抗战成果,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珍惜自己风风雨雨的人生。 今年11月26日(农历),是我70周岁的生日。我庆贺自己的古稀之喜,同时庆祝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岂不双喜盈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