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一天,我去拜访一位乡下的朋友,途经一个村子,看见有户人家在晒酱,高高的晒墩上,一个个坛子里的酱正散发出酽酽的咸香。村子四周环境优美,宁静恬淡,让我突然间感到岁月永恒,人间静好。 记得小时候,一入三伏天,家家都要开始晒“酱”了,因为当时物质条件贫乏,女人们就把酿酱看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仿佛只要有一坛子酱在,心里就有了底气,起码有下饭的“菜”,所以再苦再穷都能应付过去。 酿酱要选好料,母亲先用簸箕将黄豆簸一遍,将有破损的黄豆分开,留下大小匀称、浑圆饱满的豆子作为制酱的原料。 母亲将选好的黄豆洗干净,放在水桶里浸泡,泡透了放入锅中煮烂。随后将煮熟的黄豆捞起,滤去水分,放在碓里去舂,捣成糊状,再把黄豆泥捏成一个个像窝窝头一样的团块,然后滚上一层面粉。接着放在洗净晒干的稻草上,扣上簸箕或者不透风的盖子,并置入不通风的屋子里,几天后,黄豆开始起霉点,长白毛,逐渐变成黄色,我们把这种发酵的黄豆称为“酱饼”。 母亲将霉豆放在太阳下暴晒,晒到坚硬的程度,再舂成粉状后,放入干净的坛内,加入调配好的凉盐开水,以完全淹没霉豆为限,再加入生姜片、蒜瓣、八角和其他调味品,最后用一块干净的麻布封住坛口,以防苍蝇、蚊虫、灰尘掉进来。 随后母亲又将坛子安放在屋顶上,其实老祖宗在盖房子的时候,早已在天井口的旁边设有两排八个“酱坛”,摆坛位置用平板砖牢牢地支撑着,每天接受太阳的暴晒。早晨母亲经常搬着梯子,攀到天井口的“酱坛”,用长竹筷顺一个方向,搅动一次酱浆,使其发酵均匀。 经过一天天地晒过,酱缸里的酱料便会由稀变稠,酱的颜色也由土黄色变成深红色,逐渐产生了一种韧性感,并且能闻到浓郁的酱脂香味,用手指蘸一点放到舌尖上尝尝,鲜香、醇厚。此时的酱就大功告成了。 我奶奶根据季节变化,夏天把黄瓜刨开去穰切成块状,再用少量的盐巴揉出黄瓜中的水分晒蔫,然后投入酱坛,加工出一坛“酱黄瓜”;秋天是鲜姜收获的季节,她把那些鲜嫩的鲜姜,放在锅里的沸水焯一焯,同样按比例加工出一坛“酱姜”;萝卜上市时,同样也可以制成“酱萝卜”,以备长年食用。 故乡的酱,柔和、鲜美,伴随我走过儿时艰难的岁月。如今,家乡很少酿酱了,超市里各种酱琳琅满目,要想吃,买上一瓶,方便得很,但我总有一种失落感,再也找不到儿时那种浓浓的乡情乡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