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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性格
【发布日期:2016-05-28】 【来源:】 【阅读:次】【作者:陈汉英】
这是一张看去很普通的脸,头发有些斑白,当他脱去外衣后,我的眼睛露出了惊诧,从他身上仍能感觉出他年轻时筋肉一定很强壮。我问他今年高寿了,他微微一笑,说,“免高寿,正八十了。”我听他这样回答,觉得这老人有趣。自入秋到立冬以来,他每天准时来游泳,每次下水的时间控制在40分钟。因为来冬泳的人没多大变化,渐渐大家相熟了。前些天他对我说,“来冬泳,就是同疾病作斗争,在这里受点苦,以后少在医院受些苦。”我觉得他说得在理,便微笑对他点头。他见我喜欢听他说话,像找到了知音,话语也就多了,我与他在下水前或上岸后冲洗更衣,相互有了更多的话头。渐尔我对他有些了解。
  阳光灿烂,我与他上岸冲洗更衣后坐在岸边草坪上晒太阳,他取出一瓶水,独自饮了一口,这时他瞄了我一眼,问道,“你有带水来么?”我指了下手提袋,说,“在袋里。”他听了脸上露出微笑,忽然同我谈起他的经历,这使我惊奇并产生极大的兴趣。“我1950年10月入伍,11月进入朝鲜,我所在的139师隶属47军,这个师前身便是三五九旅。部队白天睡觉夜里行军,部队向一柄尖刀,直打到釜山;六斤大米,一只步枪,六十发子弹,四个手榴弹,一把铁锹加上背包,部队走到凌晨,赶紧两人合挖一个洞,洞挖好了两个人身贴身躲着,肚子饿了就咽米,渴了便抓把雪塞在嘴里。那时,几天都很难吃上一顿热饭。有天晚上,饭才做好,飞机来了,一阵轰炸,班里十三个人一下子就报销了五个,那个惨相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部队夜里要行军,大伙把战友埋了后,饭也没得吃便继续行军。12月的朝鲜,零下近40度,夜行军那个苦难以形容,而白天挖坑在雪地里睡觉,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多半时候因太冷了还怕对方睡死。在朝鲜足足呆了三年半,当年班里同批入朝的十三个人,只有两个人活着回来,另一个还负了重伤,回国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描述到这里,把双手死命地搓了下干皱的脸庞。我瞥了他一眼,心里霎时对他升起一种崇敬。
  西河岸边阳光绚丽,明澈的天空蓝淡淡的,他凝视着我,语气依旧沉重,“朝鲜战场虽然已经很遥远,但战争的阴影从未从我的心里彻底的散去,那炮火日夜在马良山上轰鸣的情景常常出现在我的眼前,10月的山岭,它的自然面貌被炮火彻底改变了,原先山上的丛林早已被连根拔起,烧成灰烬;没有经历过的人未必想象得出来,主峰上的尖顶也被炮火削成平台,成为光溜溜的秃头。在山顶上的每一个弹坑,每一块石头,都染着战友的鲜血,镌刻着志愿军的英灵痕迹。我一生中很少流泪过,当我们面对着一具具战友的遗体,团长说,战友们,我们虽然很艰难,但祖国人民不会忘记我们,我们是在为祖国而战啊!我那时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忽然很想父母亲和家乡。”他说到这儿,老皱的脸庞瞬间变得庄重,他望着我,像是自言自语,“我多年来,一直认为今天我的生命是战友给的,我不应该糟蹋他,更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生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所以我必须每天来锻炼自己。”我盯着他,心里很想对他说上几句什么,然而搜肠刮肚,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这时他又喝了口水,说,“1954年7月,部队回到衡阳修整,10月我被送到保定军校学习,三年后,我被派到福州军区工作,1966年正营转业,我当时选择三线,去了长汀,最早去组建一家弹簧厂,后来又去组建棉纺厂。1992年我退休,当时退休金不满千,现在近两千元,孩子有工作,我一人花用已足够,有人替我抱不平,其实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想想那些牺牲在战场的战友,我还有什么要求呢。”
  阳光渐渐西斜,光线不再那么强烈,我望着他,温情地对着他笑,他见我笑,也跟着我笑,我问他,“那你现在是同孩子一块生活的吗?”他回答道,“年纪大了,孩子不放心,就把我们接来了,明年想回麻阳一趟,看看许久没见着的故乡,也给父母的坟墓上炷香。我父亲在“马日事变”时遭逮捕,他与我们第一任铁道部长是同学,并且一块参加革命的,我至今还保留着父亲的一些信件,他的毛笔字写得真漂亮。我怎么学也不行哩。”
  立冬后的节气大不如前,几乎是瞬间的感觉,夕阳便渐落,我与他站起来,这时我忽然想知道他的真姓大名,他笑笑说,“我叫陈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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