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与我素未谋面，可是我无数次想象过她的模样，我想她一定是长着一双似笑非笑的大眼睛，时而娇嗔，时而嬉笑；必定还有一口如贝莹润的皓齿，刚一开口便吐露芬芳；可是不知为何，她有时候又变了一副模样，她怒视，她愤懑，她怨怼。 雨，最能隐藏故事，它仿佛一种约定，提醒着你在下雨时能想起些什么。那一个雨天，在姐妹撺掇下，老爸提起，我们唏嘘。 那是我爸的初恋。 那年，他二十五岁，尚未娶妻，算是老光棍了。爷爷早逝，老爸过早负担起全家的生计，和奶奶还有三个兄弟惨淡度日，他忙着四处营生，做着小买卖，姑娘哪里敢嫁？要不是那个雨天，他还不知道这样一个穷小子也可以被爱情撞上腰。 南方的冬天湿冷凌厉，那天送货的路上下着雨，寒气针砭入骨，手脚因为冻雨麻木到失去知觉，老爸只好就近找户人家避雨，好心的姑娘送来一杯热水，一股暖流从嘴里蔓延到心田，姑娘倚门回首，灿然一笑，正是这一眼的风情，初刻成心中最美的印象。 以后的每次送货，都变成一种甜蜜的幸福。只要路过都要讨杯水喝，或者带些甜食感谢。有时姑娘会端来一份点心面，偷偷在碗底卧个蛋，老爸暗暗下着一个关于天长地久的决心。 凭借自己的踏实和勤劳，敏锐和精明，老爸的生意渐渐起色，积贫积弱的家庭正一天天向好，三弟争气地考上大学，这个家庭正如刚出土的嫩芽，虽然幼小，但是充满希望。 是时候去提亲了，奶奶带着穿着簇新的老爸正式上门。那一天姑娘一脸娇俏，笑意藏在嘴角，在她眼里，老爸的局促显得更加可爱。“孩子们互相看对了眼，我们做家长的也省心，咱们一切就按乡里的习俗，聘金约定俗成，咱们也省事不少，如果都合意了，咱们看个日子，给这两个孩子定下来吧！”奶奶率先开了口。“你们家的条件，我也都打听过了，他二弟身有残疾，还有其他两个弟弟吧，都还没娶亲吧，我家女儿嫁过去，少不得要给你家做牛做马，我是不同意的。但是孩子自己乐意，我看聘金一万，少了免谈！”一万！如一声炸雷，毁灭了触手可及的幸福，奶奶二话不说起身就走，留下失魂落魄的老爸和肝肠寸断的姑娘。 那时候的聘金五千左右，为了筹集这些钱，已经竭尽全力了。老爸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天空又下起雨来，在木兰溪边上的芦苇荡，他痴痴地坐着，水圈在溪面上一层层荡漾开来，如心潮难平：爷爷去世也在这样的雨天，怎么也挖不开的石头凌乱地散在墓地，弟弟们小，只会顾着哭，父亲无处安葬，绝望像一张网，让人窒息。 是啊！还无法许她衣食无忧，长子如父，自己的身后还有一家人的吃喝用度，步履维艰的生活和无能为力的刁难如同一道道栅栏围困，他们如同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航迹，我有我的方向。 奶奶看着湿透的老爸，老泪纵横，“死仔啊！我们没办法啊！你三弟还要读大学，二弟也要娶妻，忘了她吧！” 那是最后一次相见，在木兰溪边上，姑娘哭肿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她摇了摇头说：“我求他们了，可是聘金没办法松动，不过我有积蓄啊！”她拿着自己攒下的两千元！“你看，你再去凑三千就可以了啊！”老爸望着她，她爱的如此果敢！此刻多想拥她入怀！这个心心念念的姑娘，这个值得疼爱的姑娘！“快回去吧，我们不合适！”说完，心海决堤，再也不忍看她一眼，再也不敢看她一眼。她怒视，她愤懑，她怨怼。“你是个懦夫！”姑娘的最后一句话一直萦回着，幽怨、悲戚、无助、绝望。 命运啊，你总是将生命既定的结局残酷地埋下！ 撕心裂肺却不留痕迹，这就是老爸的初恋，他们之间，那个喜也不愿说，爱也不敢留，错过了又后悔，遇见了又躲闪，探戈一样，躲了、闪了、迎了、退了。 我多想帮帮往日那个贫苦的小伙子，让他不再只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只在喜爱的记忆中留下批语，只在烟雨的日子里想起。也谢谢那位现在已成为阿姨的姑娘，让我的老爸在生命中有一个这么重要的过客，在那段黯淡无华的日子里，化成老爸心上的云彩，直到他重新看到生活的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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