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夹缝里穿行,街面显得越发狭窄,临近的车辆几乎伸手及触,这样的情形让我这个不会开车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发虚,我说,“慢点,慢点。”她瞥了我一眼,见我一副担心的神色,脸上现出笑意,她熟练地点刹后车子又缓缓地往前滑行。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让我有很多不解,例如她刚有驾照不过半年时间,居然敢在这样的车流里行驶,而且一点也不慌张。前方又是一个红灯,她把车停住了,这时她笑着对我说,“你没听说,‘仁者无忧,智者无惑,勇者无惧。’吗?”她见我愣怔,顿时发出开心的笑。“你们这辈人啊,什么都求个稳,结果呢,首先淘汰的就是那些处处求稳的人啊!”她说这话时语气像是很感慨,我瞥了她一眼,她的视线一直注意前方横行的车流,她的车虽然是停住的,但引擎的细小声音还是能够感觉出来。我对她的话颇有异议,可在短时间里不知从何说起,我想了下,冲口而出,“这就是你和父母矛盾的原因吗,你妈说,你没给过他们钱,而且还经常挪用家里的,这没假吧。”我按了下车窗按钮,褐色的玻璃窗缓慢打开,街面开始变得昏暗,下班的人流积满了十字路口。这时,她折过头来细心地瞧了我一眼,好像是在重新审视我,忽然“扑哧”一声,说,“果然我没猜错,你和我爸妈是一个阶层,属于社会最先淘汰的人群。”她说罢,发出一片轻快的笑声。 绿灯亮了,她驾驶着车子迅速地越过了十字路口,她没等我回应,便说,“就说这钱吧,你们这辈人的观念,就是个求稳,实际上,这个‘稳’字应该用‘贬’来替换,我妈常叨嘴上的话,‘晴天要想着雨天呀,’她怎么就没想,去年的鸡蛋多少钱,今年多少钱;这么简单的算术也忘啦!”她两眼盯着路面,车子加了点油门,风驰电掣般向前驰去,城市高楼上突兀地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我觑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平日的思路在瞬间里被她的话噎住了。“我妈说我挪用家里的钱,那是我于心不忍啊……家里省下的那点钱,现在好像很多,过些年,什么都不是了。”她熟练地驾着车,似乎没想挪出点我说话的空隙,“去年,公司有一份股权投资,我的钱差了些,我就挪用过来做了补充。时代不同啦,有些传统的观念不改不行哪。”她说着话,并没观察我脸上表情变化,继续驾着车行驶在密集的车流里,我瞅了下她,心里觉得她的话似乎不无道理。 两年前,她从事业单位辞职,的确也让我无法理解,那时她父母气得简直要发疯。“天下还有比她更傻的丫头么,这四平八稳的饭碗,多少人羡慕着哩,她居然就这么辞了。”她母亲在我面前气得嘴唇颤抖。“合着几个狐朋狗友弄什么电子公司,这年头公司是你们办的吗?”那天下午,恰好她还在家,面对母亲斥责,她似乎早已谋划好了策略,她微笑着说,“老妈,我答应你,公司办不起来,我再回来考公务员,还不行吗?”她母亲拉高了声音说,“你以为公务员是你当年考大学吗?”她笑着问道,“你对我就那么不自信吗?”她母亲愣了下,这时她趁机在母亲面前做了个鬼脸。那天,她同我打了招呼后,就去她的新公司。我知道,她当年是以高分考进厦门大学的,当时她的分数进复旦应该没问题,她妈为了求稳,硬是逼她第一志愿填报厦门大学,后来她见到比她分数低了二十多分的同学顺利的进了复旦,气得她好些天都不与母亲说一句话。 突然一个骑电摩的小伙子从一条岔道里横穿出来,她见到了迅速做了个点刹,车子轻微的往前倾了下。她摇了摇头,说,“生活就是这个样子,随时会有意外出现,如果没思想准备,处理起来就棘手。”这会儿,前方红灯亮了,车子平稳地停下来,她转过头来对我笑笑,问道,“你炒股吗?”我还在想她刚才的一些言语,见她问,不及认真思考便说,“投了一点,怎么啦。”我回答后,她驾着车往前行,这个路口红灯时间很短,她像是个老手,转动方向盘时显得很熟练。她瞥了我一眼,说,“很多人在投钱的时候,只想着明天我会赚很多,压根就没想我明天可能会亏,当遭遇黑天鹅时就措手不及,乱了阵脚。”她说这,前面有部车忽然减速,她立时做了相应速度,我不知道她接下要说什么,眼睛望着前边的车辆。“我和公司几个创业者,早把失败想得够够的,”车子正常行驶时,她接着说,“有了最坏的准备,只会更好,是这样吗?”我微笑着表示赞同。 夜色像只黑色的罩子,盖住了苍茫的星空,前头一排白炽的街灯把路面照得如同白昼,这里道路明显宽阔,她轻快驾着车在车流里行驶,她说,“人生如行车,在车流似水的道路上行驶,不但要自己规范行驶,还要注意往来的车辆,这是一种最佳的驾驶。” 她把我送到住处后,摇手与我道别,我下车后,望着她驾驶的红色小汽车消失在车流中,我忽然想,人们常说的女中豪杰最初是不是就是像她这样子的呢。毋论她是成功,或失败,她那敢于挑战自己的精神,就让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