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父亲节那一天，微信朋友圈中有关父爱的美文、微语、语录被刷爆了。而我，写过很多和母亲有关的文章，对父亲却一向较少谈及，或许是因为害怕触碰到自己一直深藏在心底角落里的那个暗伤。 自打我懂事开始，父亲给我的所有记忆，是冷漠威严、沉默木讷。我一直坚持认为，父亲不爱我，而我自小乖巧懂事，颇得邻里乡亲的喜爱，所以我绞尽脑汁，能给父亲的最牵强却最合乎情理的借口，是因为我的性别——女孩子。 第一次感受父亲的严厉，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那天，村里的戏台演社戏，父亲要带弟弟去，我也缠着母亲想跟去，母亲没空就央求父亲带上我，原不肯带上我的父亲，在母亲的再三求情下，勉强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走！”父亲把弟弟举过肩头放在肩膀上，让弟弟骑着他的脖子，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父亲人高，走得自然比我快很多，我需要不时小跑几步，才能气喘吁吁地赶上父亲的步伐，而他好像已浑然忘记了身后跟着的女儿。但是，父亲肯带我去看戏，那时的我却觉得，那已经是父亲给予我的最奢侈的宠爱了。因为戏台前人山人海，矮小的我根本看不到戏台上的精彩演出。我不断地挤来挤去，急得团团转。无奈的我好几次怯怯地拉扯父亲的衣袖和裤脚，眼里泪花闪闪，却始终不敢哭叫。旁边有位阿婆看不下去了，对父亲说：“你家的姑娘吧？哎哟，长得真俊！来，站阿婆身边看！”阿婆抱起我放在她的条椅上，搂着我挨着她站着。我终于看见了戏台上的精彩演出。那一刻，我懵懵懂懂地觉得，因为我的性别，父亲的肩膀和他的脸庞一样，是我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冷峻高山。 记忆里，父亲很少教过我什么，我的所有教育，皆来自母亲，而父亲，只是在母亲的央求下唯一一次教过我骑自行车。那是读初中时，因为学校离老家有五、六公里，从家里到车站需要步行800多米的小路。那时，老家处于离市区偏远的一个小渔村，交通不便，去莆田的公共汽车班次比较少，人们出门一般选择那种改装的小四轮车。不像现在，村口处挤满各种车辆，有公共汽车、公交车、的士、摩托车等。这种车是私人用四轮小摩托车改装成的小型载客车，上面安装上一个“冂”形的长方形铁皮，两边各放一条固定的长凳，每辆车一般可以载十个人左右。但这种车车趟少，周一和周三去学校弄得我因为走路加上等车，经常迟到。为了方便每周两次的往返，在我和母亲的央求下，一向节俭的父亲终于给我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车子买回家的那个周末，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父亲带着我到屋后的小土路学自行车。在父亲的催逼下，我胆战心惊地爬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自行车。一遍遍的被父亲逼迫着尝试，一遍遍的失败后重来。起先，扶着车尾的父亲一边喊着，往前骑，往前骑，他在后面扶，不会摔。父亲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我自顾自往前骑，等我感觉后面少了父亲的脚步声，回头一瞥不见父亲的身影，我心里一慌，手一抖车头一歪，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我的膝盖被沙粒磕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我抬眼寻找父亲，却发现父亲站在远处看着我，并没有跑过来探询，甚至连一句安慰疼惜的话也没有。我当时生气极了，顾不得疼痛和含在眼角的泪花，恨恨地拉起地上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时，憋了一肚子气的我暗暗在心里发誓，从此再也不要“那个人”教我学骑车了，我要自己学会了骑给他看，告诉他，没有他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学会。父亲在身后叫，“你不学了？”我看也不看他，对着前方大吼：“你又不是我爸爸，不用你管！”那是我第一次敢在父亲面前大声吼叫，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敢给他颜色看。第二天一早，母亲让父亲带我去学骑车，我拒绝了，自己一个人拉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因为憋着一股子气，摔倒了我就自己爬起来继续，只用了几个钟头我就学会了。回家后，我故意在父亲面前，得意洋洋地绕着圈骑了几遍给他看。他却只是微笑不语。 时光渐老，岁月依旧。记忆里，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偶尔凑在一起，也是沉默较多。但是，随着我慢慢长大逐渐成熟，对父亲也逐渐有了更深的了解。毕业后，我在离老家几十公里的地方上班。一次回老家路上的偶遇，让我彻底懂得了父亲。那是一个小长假，几个月没回家的我终于有机会踏上回老家的那条熟悉老街道。离家不远的拐角处，并排立着几家猪肉摊，我一眼瞥见肉摊边人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父亲。父亲背向我而站，背部微驼，灰白头发。我挤过去，正要叫父亲，却听见父亲对摊主说：“给我来三斤最好的排骨，要最好的。”摊主笑着对父亲说：“你这个吝啬鬼，很少看见你买排骨，今天怎么舍得买最好的排骨，还一下子买那么多，是有喜事，还是有贵客呀？”“呵呵，是喜事，也是贵客，哟不，比贵客还贵，我女儿今天要回家呢。”父亲笑得有点腼腆，好像被人窥探了心事一样，低声回答。父亲的话不多，但言语中隐隐透露出那种长长的期待将要实现时难以掩饰的高兴劲。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虽然父亲对我一向比较严苛冷漠，但我仍然是父亲一直深藏在心的珍宝，只是父亲和我性格不同。我的性格大多与母亲相似，喜怒哀乐皆形于色，而父亲，则因不善表达，沉默寡言，是一个别人不容易读懂的人，就像电影《父子》里一样，父亲的心里有爱，只是羞于开口，那就让它默默地存在于父亲心底吧。 都说“父爱如山”，如今，已为人母的我更懂得为人父母那颗心。现在的我只希望往后的日子，父母能够健康平安，时光能够慢一些，让我们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经常环绕在他们左右，陪伴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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