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了年休假，我们一家自驾回老家。一路上，我和妻子商议，祖母90多了，我们要买些东西，让祖母开心，还要开车带她回趟娘家。祖母已10多年没回娘家了。 祖母娘家在一个叫做范营的村庄，旧时家里粮多地广，算是富农家庭。祖父家也算大户人家。祖父祖母过着“你耕田我织布，你担水我浇园”的田园生活。 三年自然灾害时，祖母相继失去了公婆，失去了丈夫和3个孩子。娘家也几乎是灭顶之灾，仅剩下一个侄子。我孩提时，祖母时常在我耳边提起她夭折的孩子，也就是我的伯父、姑妈和叔叔。对于那些故去的亲人们，我没有印象，也无法想象。只是后来看余华的《活着》以及改编成的电视剧《福贵》，我时常看得泪流满面。因为我想起了那个年代的祖母，以及我未曾谋面却早早逝去的亲人们。 偌大的家庭，只剩下祖母和我父亲两人。为了活命，祖母就带着我父亲一路向北，逃荒要饭。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啊，也曾在落雪的河滩挨过漫漫长夜，也曾在干旱的田地支起锅灶烧碗开水，也曾被当成小偷追赶，也曾被富人家的狼狗撕咬……祖母记不清遭了多少罪，流了多少泪，挨了多少饿，忍了多少辱，但祖母清晰地记得讨饭路上每一个给过她恩惠的人家。有一个年轻的妇女，祖母低眉弯腰喊他“大姐”，让给孩子倒碗水喝，对方却端来一碗饭，并安慰说“大姐啊，要饭不为孬，丢下拐棍一般高，咱谁大谁是姐，我该喊你姐”。有一个大嫂，看天黑，她娘俩没有着落，不光给拿了吃的，还提供草屋住了几夜。我年少时，常听祖母说，很想去看看当年逃荒路上帮助过她的恩人们。记得有一次，祖母说有户恩人，儿子叫毛桃，女儿叫杏花，问我：凭这些信息能找到他们吗？那时我在读中学，回答她：不知道真姓大名，不好找啊。祖母就对我说：“咱家受过好人的恩典，你不能忘了，将来要多行好多积德”。 1000多里的车程，我从早晨8点开到下午4点，终于到家了。拄着拐杖的祖母，看见我从车里下来，居然没认出我。待我儿子费力地连喊了几声“老奶、老奶”后，祖母布满皱纹的脸才绽放成了美丽的秋菊。祖母拉着我儿左看右看，又拉着我嘘寒问暖。 第二天，妻扶着祖母坐上轿车，去集镇上买衣服。祖母笑着说，还是小车不颠簸人。给祖母挑选了一身衣服，祖母不愿脱下，像个孩子一样“见新不穿旧”。买了些礼品后，就载着祖母去往娘家。由于道路已重新规划整修，加上祖母辨不清方向，我只好不时地停车、问路。乡间小道，坑坑洼洼，沙石林立，不时传来车子地盘被撞击的声音。 到了范营村口，祖母还没认出小时候生活多年的村庄，连连问我“走错了吧？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因多年未来，表叔家新建了楼房，祖母更认不出来了。直到表叔、表婶笑脸相迎扶她下车，来到当年乘过凉的老槐树下，祖母才说“还真是到家了”。 刚坐定，祖母就向表叔询问村里当年相好姐妹的近况。得知同龄的姐妹，仅剩下2位了。祖母无限感伤，就让表叔赶紧去请她们来说说话，见上一面。 不多久，表婶搀扶了一位白发奶奶过来。这位92岁高龄的奶奶，看到我奶奶就带着哭腔说：“谢天谢地，咱老姐俩还能见面啊”。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坐下，像两个孩子一样，互相用手比划胳膊的粗细，询问饭量的大小。又谈及子孙的现状，故去的朋友。得知另一位老太太，不在家，今天见不到面，两人都很遗憾。 我们带着祖母去看了她儿时喜欢靠着玩耍的白果树，划船浣衣的小河……在田间地头，祖母也碰到一些相熟的中年人。他们都恭维祖母好福气，带着重孙走娘家。祖母听了似乎很受用，说以前孤儿寡母逃荒要饭的时候，真想不到能有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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