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不在我头顶，而在我心中。我所享用过的爱，是我横渡时间的小舟，送我到那天堂之岸。
                                                                                                        ——摘自张小娴《谢谢你离开我》

    自古多余恨的是我
    千金换一笑的是我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是我
    只有那感动的是我
    只有那感动的是你
    生来为了认识你之后
    与你分离
    以前忘了告诉你
    最爱的是你
    现在想起来
    最爱的是你
    我以前忘了告诉你
    最爱的是你
    现在想起来
    最爱的是你
    红颜难免多情
    你竟和我一样
    ——杨宗纬《最爱》

　　　　　　　
打着歌词的幌子，唱出了心声

    “睡了吗？还没睡的话，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初月，朗星。独自坐在阳台上，捧着张小娴的书，当读到“天堂不在我头顶，而在我心中。我所享用过的爱，是我横渡时间的小舟，送我到那天堂之岸”时，我突然想起，手机里还躺着前一晚午夜时，浩然给我发来的短信。那一条夏日深夜的短信，寥寥数字，却仿佛溢满了哀愁。只是，那时的我已经熟睡，所以没有机会读懂，这哀愁之后的爱与伤。
    事隔一天，我不知道浩然是否还需要我静静地听他说话。但多年的老友情谊，还是让我毫不犹豫地回了一个电话给他。
    “今天还有想说话的欲望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可以对谁说。如果你有时间，我当然希望，你能陪我说说话。”电话里，浩然的语气并不雀跃。于是，我迅速与他约定了见面地点，然后，收拾出门。
    抵达与浩然约定的地点时，远远地，我看见，夏日深夜寂寥的灯光下，他被落寞拉长的身影。那一刻，他背对着我，我并没有马上叫他。他的所有心事似乎都在那片刻不肯停下的脚步里书写着，而我则想着，该怎样给出一个可以让他微笑的开场白。
    终于还是面对了面。他牵强一笑，我无言，只能报以一笑。然后，他领我到一家咖啡馆，礼貌性地咨询了我的意见后，点了两杯咖啡，便领我选了一张桌子，落座。
    周围人来人往，桌子与桌子间的距离也并不远，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邻桌情侣间的低声情话。我有些赧然，心里暗恼：这样暧昧却不设防的地方，实在不适合谈心。浩然却不介意，并且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要怎样开口。
    “你看过《我是歌手》么？”
    这个开场白让我有些愕然，但我还是很快地说：“看的，每一期都看。不过，那已经是上半年的节目了。”
    “嗯，我知道。有些事情可以过去，有些片段却会被铭记。”
    我想点头称是，却又愕然于浩然的突然深刻。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又问：“那你记得一个叫杨宗纬的歌手，他唱过一首叫做《最爱》的歌么？”
    “记得。那首歌，我一听就爱上了。”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或是厌恶，这个世界上，居然能有一首歌，打着歌词的幌子，唱出了我的心声。‘以前忘了告诉你/最爱的是你/现在想起来/最爱的是你’多么可怕而真实的一段吟唱，让人听着，可以安静地，让眼泪烫伤脸庞。”
    这样忧伤而多情的浩然，除了容颜依旧，已再不是我记忆中无忧无虑得仿佛永远不知哀愁的少年。爱情爱是一种折磨人的东西。我纵早有所感，却仍然觉得，如果可以，我希望看见他的成熟，却不愿见他带着恐惧与疼痛，被迫长大。
    “是，每一段恋情，都有一首主题歌。我想你应该感到庆幸，还能有这样的一首歌，让你在寂静感伤的时刻，代替你唱出，心里的爱与伤。”

语焉不详的段落里，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们聊着已经有些“历史”的《我是歌手》，聊着与故事无关的那个叫做杨宗纬的男歌手，却迟迟没有进入正题。
    说完那一段忧伤的段落，浩然似乎有点陷入了哀伤，或是回忆里。他没有说话，邻桌的情侣业已离开，气氛突然就变得安静而清冷，如此，我竟也是不习惯的。
    我抬头看着浩然，他像是在懊恼着什么。我没有发问，只是握着咖啡杯，望着杯子里的咖啡，想着，我应该加多少糖，才可以让这杯咖啡在味蕾上不会留下太多的苦与涩。
    在给自己的咖啡倒入了整包糖和整罐奶之后，我轻轻地抿了一口，嗯，唇齿间留下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苦涩，只余咖啡的浓香。于是，我打开了带着甜味的口腔，终于发出了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安静。
    “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自己再陷入同一个漩涡里，无法自拔，直至伤痕累累。”
    “我不明白。”
    “我爱她，真的。是她让我对这座城市，终于有了归属感。可是，我不敢再爱她了。”
    “既然爱，为什么要害怕？”
    “那是一段噩梦一般的日子。我的在意，超出她太多太多。每次争吵后，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和我手足无措的寻找，还有最后我低声下气的挽回……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爱情，怎么会是这样子？”
    “爱是一场战争，爱得深，难免会不平衡。可是，问问你的心，比起失去她，你以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痛彻心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我伤到了她，也伤到了自己。”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对不起她。为了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在乎，我幼稚地尝试过很多试图离开她的愚蠢的办法。我发誓，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可是，我还是伤到她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语焉不详，让我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何止是你不明白，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我爱她。这是我记忆里最想要封存，如今也最是抗拒的部分。在这段不对等的感情里，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所以，最后，我竟然也伤到了她。”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浩然颓然地双手捧头。我看着他双手的指尖穿过头发，然后用力地撕扯，痛苦而无措的犹如电视里那些悔恨不已的罪人，又或是那些输光所有、一败涂地的穷光蛋。我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语焉不详，分明有所隐瞒。我心焦地想要问出了完整的脉络，却又怕窥探了他心里最不想让人触碰的伤口和秘密。
    于是，那一夜，我只是以一杯咖啡的时间，倾听了一场语焉不详的恩怨情长，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安慰。他却在离开时告诉我，与我的一番倾谈，让他的心情晴朗了许多。只是，他还是无法领会，也许更不会践行，我最后留给他的那句建议，“永远不要以为你可以逃避。头破血流时你才发现，你以为已经跨过去的那道墙，其实一直都在。”

你进我退的爱情，是酒醉的探戈

    “她约我见面，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跟她见面。”次日的夜，浩然又给我打来电话，茫然而无措。
    他的语气里，饱含着一丝希翼，我却假装听不出来。我知道，也许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着他，去面对一个他深爱却又互相给予了伤害的女子，让他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爱与错。可是，我却告诉他，“逃避，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所以，去见吧。如果不想失去，那就好好珍惜。”电话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许久之后才幽幽地说：“好。”
    那一晚，浩然没有再找过我，我以为，黎明前的黑暗终于在这一夜悉数散去。而我也终于将会有机会，见一见浩然口中那位不完美却最是令他深爱到欲罢不能的女子。因为，前一夜的倾谈间，浩然曾允诺过，如果他们还有明天，他一定要带她来见我。
    只是，又是一夜过去后，浩然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们分了。”我激动地拔高音量，质问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说她接受不了我所犯下的那些愚蠢的错误。”
    “那你说了什么？”
    “我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等着我倾尽所有去挽回。可是，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怕了。怕了日复一日的重复这样的分分合合，彼此伤害，然后又互相取暖。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逃避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反而会更糟。问问自己的心，你爱她吗？你真的决定就这样让她离开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让我们彼此冷静几天也好。是你说的，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你知道的，我希望你能想明白，到底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是觉得，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害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改掉了习惯，也改变不了爱过和还爱着的事实。”
    “我知道，也许，我有自己过不了的心理关。我伤害了她，却又爱着她。这让我痛苦不堪。”
    我想，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伤口和秘密。只是，他不说，我也便不问。爱情，说白了，比任何事情都还要私密。
    我说，“你要知道，爱情不是一场你进我退的探戈。有时候，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我知道。可是，捧着血淋淋的伤口互相依偎，这样的爱情，还会幸福吗？”
    我无言以对。我想，许多关于爱情的是非和道理，或许他和她，比我懂得更多。只是，每一个寻求开解和倾听的人，其实心里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和答案。或许，浩然也是带着“回不去了”的决心来找我倾诉，而他想要听到的，也无非是我的一句“那就这样吧”，如此，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可是，明明看出他还爱着，我又如何能不教他失望呢？
    “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时间会治愈一切伤口。”
    “也许吧。我也期待着……”
    编后：那一晚与浩然在咖啡馆分开后，我在回去的路上读到了这样一条微博：过错是暂时的遗憾，而错过则是永远的遗憾。我当即就通过短信与浩然分享，他说他明白的。可是，当分手的消息传来，我知道，他和她，都还是没有读懂这句话的深意。也许年轻时的爱情，常常会是这样——可以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也可以在最是情到深处时，戛然而止。而关于对错与情深缘浅，他觉得对时，自以为伤痕累累地后退；她觉得自己被负时，他却分明依然情深意重。只是谁都放不下身段与骄傲，忘不掉满身的伤痕，为爱，再痴狂一回。
    只是，浩然的语焉不详，终究无法让人深究二人间的缘起缘灭。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底线，我们无从辩驳。然，是仍然希望，浩然与他的她，其实不过是彼此需要那样一段不太漫长的冷静期。是的，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可是，爱，不就是荷尔蒙突然上升时的一股脑子的冲动么？这个世界上，遇见真爱的几率，那么小。错过了这一个，到哪里再找另一个能够让自己觉得是“真爱”的人？
    香港导演叶念琛有一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让我印象深刻：“爱一个人，那就先伤害TA。因为内疚就会一辈子对TA好。”我当然并不是要纵容感情里的伤害，可是，连我也在思考：当另一方犯了错，我是会愤然离去还是为爱宽容？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准绳，我无从妄言，更无从建议。只是更加觉得，爱，是一种没有道理的，折磨人的东西。我只想说：若爱，请深爱；如弃，请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