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杨梦婷 女 28岁 大学老师

    杨梦婷，一个有着诗般梦幻名字的女孩儿，脸上，却溢满了忧伤。她说，前几日独自看完电影《匆匆那年》，走出电影院时，是想写点什么，却终于因为微博上的一个故事，发现自己再付诸任何的文字都稍显苍白。那段微博文字大约是这样写的：今天去看《匆匆那年》，前座一个男生陪着一个女生来看电影。女生全程泣不成声，电影结束后，女生对男生说，我们分手吧，我发现我还是忘不了初恋的那个他……这段文字，比电影更刺痛杨梦婷，“很多人都当这是个笑话，只有我知道，匆匆那年别过，被留下的人困在原地有多难熬……”

 （一）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倾我所能，尽我所有。我给过你的，给不了第二个人。你给过我的，也不许轻易再给别人!”这是杨梦婷和柯森之间的承诺。那年他们都是17岁，高中，初恋。
    杨梦婷是学霸，柯森是学渣。“人物的设定多像《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杨梦婷苦笑一声，脸上有着回忆被重新唤醒的喜悦，还夹杂着哀愁。
    杨梦婷的父亲与柯森的父亲是旧时战友，往来互动频繁，是那种称兄道弟的关系。因着这份渊源，柯森的父亲委托杨梦婷辅导柯森的功课。是像极了电影里的情节，他们，就这样相爱了。
    高考前，杨梦婷和柯森一起聊过各自的现状与理想的大学。柯森说，他顶多只能读个本三，杨梦婷却不一样，只要她发挥稳定，被重点大学录取并不是难事。杨梦婷却说，为了在同一座城市继续相爱，她愿意“发挥失常”。柯森虽然感动，却当然不会同意。可是，高考时，杨梦婷一如《匆匆那年》里的陈寻，为爱放弃了几道高分题。
    分别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柯森才得知杨梦婷为了他放弃了什么。于是他说，“从今往后，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倾我所能，尽我所有。”杨梦婷其实并不一定需要他为她做什么，若真要要求什么，杨梦婷只是希望，“我给过你的，给不了第二个人。你给过我的，也不许轻易再给别人!”

 （二）

     “你有没有试过回过头去看你跟一个人的聊天记录，从一开始到现在。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陷入回忆里的杨梦婷，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眼角却分明泛满了泪光。
    大学虽在一个城市，但毕竟不是同一所大学。杨梦婷和柯森只能每周末轮流到对方的学校或者相约到城市里的某一处见面。更多的时候，他们依靠手机和网络联系。
    和柯森的聊天记录，杨梦婷从来都不舍得删除。每次柯森发来一段誓言或是情话，她总是会将它们截图、保存。她甚至会将他们之间往来的短信抄写在日记本上，只为了换了手机不至于丢失美好的回忆。杨梦婷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已经爱到平淡了，至少我还有这些美好可以取暖，它们可以提醒我，不要忘记当初我们为什么在一起。”
    而如今，杨梦婷删除了柯森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相爱十年的聊天记录，和那个再也不会显示的头像一样，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她舍不得删掉的，还有那些最能打动她的情话截图。“一到夜晚，负面情绪就像扔进水里的压缩面膜，悄无声息又毫不犹豫地胀开。然后我就自虐般地翻看那些截图，从一开始到现在。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像个疯子一样。可是，直到这一刻，我仍然相信，至少他对我说出那些承诺的时候，都是真心的。”杨梦婷擦了擦眼角，嘴边噙着笑。她说，那些截图，她永远都不会删掉，就算有了新的开始，就算已经云淡风轻，保存着这些回忆，就能提醒她在爱里可以沉浸但不能沉溺。

 （三）

    “时光总是太短，等待太远，我是最怕分离的人，你是否还记得；我曾在文字里说过，分离就像钢针一样刺进我的骨髓，没有伤害，没有选择，悄然无息，伤痛无比，又叫我怎么去慢慢愈合。”这是杨梦婷写在26岁的一段话。那年，杨梦婷研二，柯森结婚，新娘不是她。
    杨梦婷被保研，柯森说，“不要再为了我放弃你自己的理想。等你研究生毕业，我们就结婚。”柯森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所以柯森上大学也不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愿望，不管过程如何，最终他都要回去接管父亲的生意。但杨梦婷不同。她的理想其实很简单，她不过是想完成学业，然后谋一份喜欢的工作，和相爱的人过幸福的日子。所以当柯森温柔而坚定地支持她去读研时，杨梦婷只觉得幸福。她怀揣着理想与爱情，在大学里继续坚信未来一定会美满，却不知道，远在家乡的柯森，已经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她的生活，直至从她的世界完全路过。
    “有人说，读研也不过是为了工作，既然结果都一样，为什么不和柯森一起回去找工作，或者和他一起做事？”杨梦婷当时的回答是，因为柯森的承诺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勇敢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如果当时就能预见结局会是今天这样，我还会不会去读研？我也无数次问过我自己。但毕竟没有如果，而我相信他。”杨梦婷似是发问，却又像是自言自语。但最后她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四）

    “很多时候我们说放下了，其实并没有真的放下，我们只是假装很幸福，然后在寂静的角落里孤独地抚摸伤痕。然后到了最后，才明白，爱任何人的方法，就是要意识到你随时可能会失去他。”失去，让杨梦婷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位哲学家。她总能说出各种富有哲理性的话，可是，这些话，她可以当着闺蜜的面拿来安慰担忧她的她们，但，根本无法真正安慰她自己。
    研二时，柯森给她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内容写着：“对不起，也许我们并不合适，你有你的路，而我要去走我的桥。我在桥上看风景，遇见了风景里的那个人。”这是在一起十年，柯森为她写过的最文艺的话，以至于杨梦婷一直在想，这些话，是不是那个她代笔的。可毕竟无从考究。已经不是手写情书或者分手信的年代，于是就连唯一可以辨别笔迹的机会都没有。“他虽然成绩一般，可是他的字很干净漂亮。如果这是他手写的诀别，也许我还能仔细寻找上面是否有未干的泪渍。”杨梦婷就像个诗人，或者，是失恋让她变成了一位诗人，她多情而富有想象力。可是，很矛盾的是，她同时清楚地知道，他远没有如此深情。
    柯森娶了一名大专毕业的女孩儿。是后来，杨梦婷听父亲说起，柯森的父母认为，读研的她与柯森已经不相配。在他们看来，柯森还是应该找一个可以仰视他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才与他更般配。父母的心意其实也不难理解，愿自己的小孩儿收获尊崇与骄傲，这并没有错。只是柯森也顺从了，或许，这也是他的想法。这才是让杨梦婷久久无法释怀的事情。
    “原谅捧花的我盛装出席却只为错过你，目送洁白纱裙路过我对你说我愿意……”杨梦婷瞒着所有人，固执地去参加了柯森的婚礼。当她假装无所谓地迎向那些同情她、鄙视她，以及以为她会抢婚或者大闹婚礼现场的惊恐时，她心如刀割，却必须装作洒脱地笑着。她甚至没有在他面前哭，因为她看到他在婚礼上笑得很幸福。如果非要说他有不幸福的时刻，那也是在见到杨梦婷的时候。“那一抹闪躲的目光和他忽闪而过的冰冷，让我凉透了心。”杨梦婷看着他看她时的冷落，以及转瞬面对宾客时的热络，忽然就觉得，好陌生。

 （五）

    自那场欢快的喜宴逃离，时光忽而就过去了两年。两年的时间，只让杨梦婷习惯了另一件事：每天复习他的婚礼，然后想象新娘如果是她。可是，每一次，当梦里的柯森掀起新娘的头纱时，那个身披白纱的新娘，赫然不是她。所以，最后悲伤总是席卷了想象，把她拍回了现实，却始终拍不醒她的梦魇。
    “也曾试图用新欢和时间来淡忘。可是，心里不肯空出来，新欢怎么进来？”28岁的杨梦婷已经到了随时都会被关心婚嫁问题的年龄，有人追求、也有相亲，也曾遇见过以为可以试着开始的人，可是，接触过几次之后，杨梦婷总会痛苦地发现，每一个她以为自己可以试着去爱上的男子，身上都有柯森的影子。不是眉眼，便是身形，或者是说话的语气。这个发现令她感到绝望。 “最绝望的时候，也想过既然不是他，是谁都无所谓。如果能够有他的影子，至少对我也是一种补偿。真的，最堕落的念头不止一次地一闪而过，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踏出那一步。”杨梦婷笑得很无奈。可是，真的，还好她没有走出那一步。不然，她的故事，又该是一出《匆匆那年》的现形记。
    “没关系，还有时间可以愈合伤口呢。”末了，杨梦婷假装释怀地说道。然后，沉默了几秒，她又突然泄了气：“难道真是应了那一句新欢不够好、时间不够长？你说，我还可以愈合吗？”话音落下，她又重新陷入了忧伤……

    编后：
    《匆匆那年》的片尾，王菲唱着“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有人看完电影评价：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是这样，充斥着爱情、背叛、冲动和遗憾。可是，故事的情节与对白，还是那么真实地上演着一些人的青春，比如杨梦婷的。
    杨梦婷用了两年时间，依旧不肯放过悲伤的这一段，所以她的痛苦始终无法云淡风轻。可是，世界这么大，悲伤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相爱的人每天都有人在互相错过。哪怕再如何用力，再没有人因为对方的悲怆而记得那昔日的约定，也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人的痛苦而停下离别的脚步。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扮演坚强，我们终究敏感，但我们还是要坚信，一切的悲怆和遗憾一定可以找到出路。对此，我们都应深信不疑。若有此时，我们才能学会对往事说：我们要互不亏欠，我们要不相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