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君下江南流传的故事很多,这里讲的是正德下江南时,在莆田偷采荔枝受罚的故事。 大家都知,自宋以来,莆田盛产荔枝,着名的品种有陈紫、宋家香、十八娘红等等,因此古代诗人流传有“十里荔荫古道,丹荔经品株株噪”的佳句,赞扬莆田广种荔枝,品质优良。尤其是锦江的荔枝,靠近沟渠,水肥充足,风味独特,更为出名,深受人们的喜爱。每年到荔枝成熟时都有派人看守、并订有乡规民约,凡发现偷采荔枝的,按规定处罚。话说这年看守荔枝的是一位名叫憨保的,他为人诚实憨厚,责任心强,凡遇到偷采荔枝,从来不说情面,就是朋友亲戚,也敢翻红脸,按规定罚款。这天,他带着水筒,肩扛禁牌,手持铜锣,边敲锣边喊:“各人注意,荔枝熟了,各人要守规矩,不要偷采,偷者按乡规处罚!”有人看他带水筒,就问:“憨保,你去守荔枝,还带水筒做什么?”“日头大,守荔枝无水喝,不会渴死么?”“憨保呀,憨保,你真有憨了,满地都是荔枝,还怕口渴!”“人家是请我看荔枝,又不是请我去吃荔枝的。”“那你肩头扛的是什么?”“禁牌”“那禁牌写什么字?”“什么字我不认得,反正就是一个意思,偷采荔枝要罚银,谁人也不得违禁。”“讲的那么真,吃几粒总不至雷公打天地!”“不信,你去摘几粒试试看!哎呀,太阳那么高了,无功夫与你打嘴花,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得去守荔枝了。”说了就到别处去巡了。 话说正德君这次下江南微服私访,他身着红袍方巾,带着随从,俨然像一位青年书生。他来到兴化莆田,一路游山玩水,对莆田二十四景赞不绝口,每到一处他都留恋不已。这天他泛舟锦江,对两岸田园风光百看不厌,他游兴未尽,信步观赏,二人一路谈谈看看,不觉过了许多时辰。随从就说:“万岁,咱回程去吧,离开江岸已近十里,随员等候在船恐已十分不安。”“无妨,你不必多虑,孤今日要尽兴游它一回。此处是何地界?”“启禀万岁,此处乃兴化府有名的荔乡三江。”“喔,传说仙游东西乡,莆田南北洋。果不虚传,一马平川,绿树成行,真不愧是个富饶的荔乡呀!你看,果树如云,一望无际,荔枝点点红似火,荔果累累压枝头。荔园胜过孤家御花园。”“是呀,自古传说仙境美,仙境岂能比人间。这全靠你这有道明君,才有此如诗似画的美江山呀。” 正德听了大喜,仍然大步向前欣赏,不觉走进荔园,顿觉口渴。“想不到江南五月如此炎热,方才已饮过水,此时又觉口干,你去为朕取点水来。”那随从听皇帝说口渴,就随手采下一串荔枝,“万岁,这荔枝又红又大颗,正好解渴,请万岁亲口尝尝新鲜,才不虚此行三江一游。”正德接过荔枝剥吃。“哇,真是香甜无比!孤往日在宫中百味尝遍,今日吃此荔枝格外香甜!”随从接口说:“人饿吃地瓜叶比‘意粿’还好吃。万岁每年吃的荔枝,就是兴化三江的贡品。”“妙,小小三江,真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孤今日定要品个够,尝个绝。哈哈哈哈”。 君臣二人边走边摘荔枝,边吃边到别园去逛。这时憨保又巡回来了。他累得浑身汗直滴,口干坐石头上拿起水筒喝水。突然盯着树上。“咦,这树上几串又大又红的荔枝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朝地上一看,“荔枝壳!不好有人偷采荔枝!”说着跳起身,顺着丢弃的荔枝壳寻去。这时,正德和随从又逛回来了,随从剥荔枝献给正德。“朕已食饱,你也食吧!”那随从口渴难受,见皇帝叫他吃,忙说:“谢万岁!”就一颗又一颗剥吃。这时憨保刚好寻到此,正见随从吃荔枝,憨保敲锣大喊:“站住!”正德与随从猝不及防,大吃一惊。随从就问:“你是何人!”“我是守荔枝捉贼子的!”说着后又“空、空空”敲锣,震得正德眉头皱耳朵捂。“哎呀,实实不堪入耳。”随从急劝:“切莫敲锣,有话好说。”“你们为何随意偷吃荔枝?”正德被问得无言以对,随从想要亮明身份,又觉得不妥,只好说:“恕我二人疏忽。” 憨保气得逼近一步,“疏忽,说的这么轻巧,难道这荔枝是你们家的?想吃就吃,想采就采?”那随从退一步说:“这……就算我们错了。”憨保再逼近一步:“就说一个错字就能放你过关?那以后你会越偷越手贱!”随从被逼又退一步。“那你说要怎样?”“按乡规行事!”正德听了觉得奇怪。“我只知朝廷有国法,怎么还有乡规?”“我们乡里人共订之规。”正德又问:“哦,乡里人也说规矩?”“那当然咯,国有国法,乡有乡规。若无规矩,那岂不是想偷就偷,要抢就抢,那还像什么世道!” 正德听了欢笑拍手,“有理,有理,小哥所言极是有理。”随从就说:“我不信,你有乡规拿来看看。”憨保将禁牌出示:“在这,不信,你看!”那随从就端起架子,“念!”憨保不识字,急的摇头搔耳,忽然聪明花顿时开,把禁牌伸到随从鼻子底下,装模作样大喊“念!”那随从又气又急,正想挥拳打去,见正德君摇手示意,只好吞气念道:“荔枝血汗种,劝君莫嘴馋,谁人敢偷摘,捉住惩罚严。” 正德听了顺口说:“哎呀呀,吃几颗荔枝也值得如此认真?”憨保气的脚一跺,“嘿,二两铁也得一炉火!你能知果农收几颗荔枝流了多少汗?”皇帝随从就求情说:“我们一时口渴,随手摘了几颗,还望见谅!”“没那么便宜!”正德一惊:“哦,那你要怎样?”“照章罚银,你敢随意采荔枝,就该认罚交钱。今日杀一儆百,看今后谁还敢手再痒!”正德脸一沉:“当真要罚?”憨保也脸放实,大声说:“一定要罚,决不轻饶!”随从气得大叫:“你就是罚不得!”憨保气得撸袖摔拳:“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罚!”正德无可奈何说:“唉,闲话少说,银拿给,银拿给!”随从急说:“方才匆匆上岸,银两分文未带呀!”憨保听了以为随从耍赖,就说:“没有银两,就要用绳了!”正德大惊:“你要怎样?”憨保一边解腰带,一边说:“绑起送进村里,敲锣游街示众!” 话说正德君臣因身边没带银两交罚款,憨保拿腰带欲绑,那随从大惊:“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偷采荔枝,不交罚银,不绑起来,难道还得请你们吃酒!”说完就要去绑,正德气得脚跺地骂:“岂有此理!”憨保接口:“还岂有此理,我这里有道理呀!”说完又出示禁牌,随从气得大呼:“我们并非寻常之人!”“偷采荔枝,不交罚银,你就是皇帝老子我也要绑。”正德无可奈何:“这憨汉可恶,却也可爱。这位小哥啊,商量一下,我们马上回去,取了银两即刻送来。”“嘿,脚底抹油想要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是绑起来再说。”皇帝的随从急阻:“我们船就停在江边,离此地不远,你不放心就和我们一同前往如何?”憨保听说要陪去拿罚银,又感到为难:“我随你们一走,荔枝园没人看,万一再来几个像你们这样的贼要如何是好?”憨保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你们二个留下一个为质,一个回去取银两,罚银送到,立刻放人,不交罚银,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正德对随从说:“如此也好,你可快去快回!”随从感到不放心,刚说“皇……”正德急忙示意制止。随从只好说:“喔,少爷,留你一人在此,我放心不下。”憨保又急起来:“你到底去是不去。”随从只好说:“好啦,我去我去,只是求小哥一件事。”“有事就说,不要客套。”“一件事就是对他不得无礼,若然稍有差池,定叫你全家老少,锦江乡里,兴化百姓,统统遭殃!”憨保听了哈哈大笑。“嘿嘿,你不要讲这怕死人咯!”随从气恨地说:“跟你说不清楚。”只好走了,正德暗苦自叹:“唉,这真是龙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孤王今日真是凤凰变草鸡了。”正德自叹未完,憨保腰带又拿出来了。“客官,我要去守荔枝,不能陪你,只好委屈一下。”“怎么,还要绑我?”“不绑我要如何抽身去守荔枝?”“我在此坐等你回来,这难道还不成吗?”“口说无凭,还是绑起来牢靠。”正德震怒。“大胆!”憨保也大声起来。“嘿嘿,人说贼王爷,果不虚传。难道我还怕你这个偷采荔枝的贼。”正德摆起架子,威严地说:“朕是当今皇上。”“有你这号偷采荔枝的皇上?”正德哭笑不得:“我确实是大明皇帝。”憨保听了拍手大笑。“自古以来,我只听皇帝老子坐龙廷,头戴金,靴镶银,吃海味,尝山珍,出门文武百官送,入门三宫六院迎,哪有你这样的贼皇帝,偷采荔枝受罚无银两,靠说大话来唬人。你说你是皇帝,我就是要绑你这个偷荔枝还说大话的贼皇帝。”憨保要绑,正德无奈,只好躲避求情。“唉,小哥,不要绑,不要绑!”边说边避来避去,正好与这个村一位名叫兰豆花的大嫂相撞。兰豆花跌倒爬起来就骂:“哎呀,今日大白天碰到鬼!”憨保急叫:“兰大嫂,抓住他,他偷采荔枝!”兰豆花仔细打量正德。“哎,看样式像个文弱书生,怎么会做贼,真是辱败孔子,有损斯文。” 正德被说得脸红耳赤。“这位大嫂,我是一时口渴,才误采几颗荔枝。”“违犯乡规,可得受罚。”正德满口答应:“我愿受罚,我愿受罚!”这个兰豆花是村里有名的“百子炮”,嘴会说,死人给说都会站起来,心又贪,连金苍蝇飞过都想要抓来剥金。听正德说甘愿受罚,就想有财可赚,就试探说:“我要你二十两!”正德看憨保手持腰带比划,说:“只要不绑,二百两也可。”兰豆花以为听错。“多少?你是说二百两?”“二百两就二百两。”兰豆花欢喜跳起来,手一伸。“好,拿来!”“我已差人去取,即刻就可送来!”“不骗人?”“绝无戏言。”兰豆花听了就说:“喂,憨保,人家愿出这么多银两,你还绑他做什么?”“不把他绑起,我怎么去守荔枝?”“你去守荔枝,他交给我来守。”“兰大嫂,你可不得乱收人家的罚银。”“这不关你的事。”“这事正该我憨保管。”兰豆花气得直骂:“你是我们雇来的,端我们的饭碗,就该我们管,我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那不行,罚银多少,这乡规上订的清清楚楚,写的明明白白呀,兰大嫂,你看看。”说着将禁牌伸到兰豆花鼻子下。气的她大骂:“你呀,说你憨,实在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银两多了会烫手?”“不,多收罚银,于理不该!”兰豆花气得无法,只好说“憨保,要不罚银咱二人平分,一人一百两!”憨保听了舌头一伸,“一百两!”“是呀,一百两。那白花花的银,一百两,用途非比寻常,可买田,能置地,可买桌椅可买屋梁,到时一幢新屋平地起,谁人见了谁人喜。俏妹子,挑一个,配成双,夜夜喜。你看着日子过得何如?”憨保听得手舞足蹈,直笑连连。“憨保,这田你不想买?”“想买哟!”“这新屋,新娘你想不想要?”“想呐,我做梦都想到娶老婆呐!”“那就莫绑,让我来诈他交出二百两银。” 憨保又急忙制止:“大嫂别急,让我想想清楚。”“想你个鬼啦,这‘憨子’能捞不捞,错过这个机会,你会后悔呀!”憨保叹气说:“唉,我看这银还是要不得。我娘说过:有道得财,不义之财不可取。”“跟你这憨仔说不清楚,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守荔枝。”憨保听了直摇头。“不,不妥当,我不放心,一怕他溜了,二怕你诈人钱财。”兰豆花气得大骂:“呸!趁早死远去!”“骂这么难听,我偏不走!”说了又拿出腰带比划。兰豆花惊退说:“你,你拿腰带做什么?”“你要多罚银两也是违犯乡规,我得先将你绑起来。”兰豆花气说:“大白天,碰到鬼,有钱不要!傻子、疯人、气食鬼!”边骂边惊得跑走了。正德君在旁边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哈哈大笑。 憨保见正德发笑,就说:“客官,我也是为众人办事,并非与你过不去,只要你受罚,如数交清罚款,等下我给你磕头赔罪都可以!”“小哥之心,我方才已经领略。”“这么说,你愿让我绑?”“唉,最好不要绑。”憨保呆呆看着正德君,半晌:“看你样子蛮老实,如果你真的不溜走,我就不绑你了,不过我相信你,你也得对得起我!”“我一定不负于你。”“那好!我在地上画一圆圈。你在圈内乖乖站着,不可越出一步。”正德君无奈,只好说:“也罢,绝不越出一步。”“你没骗我?”“你若不信,这件红袍暂交于你,我若离开此地,你可持袍告状,加罪于我。”“那也行!”说完接过红袍,划圈将正德君圈于圈内,就到别处去守荔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