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南夫生活清贫,但是可爱。因其生活清贫尚能可爱,因此广受当地文人尊敬,获称“南夫子”,为图省事,有人干脆称之为“夫子”。当然,在文坛这个称号显得太雅了,于是在文友的提醒下,他又自封了一个号:“小神洞主”。“小神”在莆仙方言里有癫狂之意,表面看起来与其痞痞的外表倒是有几分契合。小神洞,没有固定的场所,夫子在哪,小神洞就在哪。也因此,小神洞的命名已经从小神一洞、二洞、三洞到四洞、六洞。六洞交通方便,往来的人较之前多了,气氛一日胜过一日。小神洞里往来有鸿儒,当然也不乏白丁。但是不管何人,夫子总是热情看座,喝茶论道,饮酒谈诗。南夫子好酒,所以不善饮酒者晚上的时候去小神洞,自然会被鄙视一番:酒者,人之异于兽者也。酒过三巡之后,往往狂言不断,有时他酒后骂人把朋友气跑了,事后总是追悔莫及。不过小神洞在南夫的主持下,已经形成了莆田独特的诗歌沙龙,文友聚会的好去处。 认识南夫纯属机缘巧合,那日在朋友圈偶然看到他的诗,甚是好奇,于是就向憨生打听了这个人。后来,刚好得空,就在憨生和盐粒的引荐下完成了第一次见面。那天我们带着两瓶酒,先穿过SOS儿童村,再七拐八弯的穿过城中村的小路才到小神一洞,门口一只狗见了生人就吠个不停。我们闪躲着爬上二楼。进得洞门,只见一个脸庞略显消瘦、两撇胡子、农民样子的人正和一个戴着眼镜、笑容可掬、书生样子的人聊得正欢畅。那瘦子衣着略旧,但还整齐,手上戴着一个手表,看起来款式还不错。一只脚放在椅子上,一只脚放地板上,我们进门时正张牙舞爪。看见我们一行人到访,瘦子起身很有礼貌地和我握了一下手,随后让我坐下来,刚一坐下来,头一句就问会不会喝酒,我说会喝一点。他就一边提高了音量喝道:“好,倒酒!”一边给我准备了碗筷。趁着他倒酒这会儿,我终于有空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这个二楼的房间有点小,灯光也有点昏暗,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几只凳子、一张贵妃椅和一张床。桌子上有几个简单的餐具,但是筷子和碗不少,摆放整齐。桌子上还有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榨菜。贵妃椅上放着几本刊物和几本不知道谁的诗集。这一番推杯换盏,我们就尽兴道别。后来听憨生、盐粒说那天晚上我喝大了,当着夫子的面说“写的这什么狗屁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能入诗”之类云云,只记得夫子的“你医生有什么了不起!天下医生千千万、诗人万万千,通通都没有用!”就这样,我们渐渐熟识起来。后来每次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大笑一声了之。 早年闯荡陕南,他也曾积下一笔不小的财富,那时白天叱咤风云,夜晚饮酒吟诗,生活甚是惬意。后来阴差阳错没落了,生活一下子从神坛掉到黑土地。于是,他就回到福建莆田老家,和友人合作搞了一个文化传媒公司,但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不了了之。再后来,他就进驻“小神洞”,准备为莆田的诗歌事业吹响冲锋号。于是,在诸文友的大力支持下,南夫子把兰溪诗社《兰溪诗歌》、《莆田作家》“周末诗苑”两个公众平台搞得热火朝天,发现并培养了不少诗坛新人,莆田诗坛顿时热闹了不少。这小神洞的酒客自然也越来越多了。众文友酒客都知道,南夫子靠在朋友圈帮人代售一些有机大米、土鸡蛋、时令水果挣点酒钱,还得很辛苦地骑上电动车送到朋友居住的小区门房,虽然有一些朋友为他捧场,但毕竟收入有限,于是大家基本自带酒水和下酒料到小神洞聚会。这样几年下来,小神洞倒也不缺酒。每隔几天,他就会把几日攒下的空酒瓶送给扫街的大爷或者大姐,虽然这些空啤酒罐自己拿到隔壁废品收购站也可以换点钱,但他说,这些环卫工人来自外省,离乡背井,年龄比自己还大,日晒雨淋,生活也相当不易。 南夫子好酒,但不等同于好饭局,一般中午的局他是能推就推。其一,他只在晚上喝酒,早上中午都是滴酒不沾的。其二,按他的话:“朋友间聚会没喝酒有啥鸟意思!”。其三,除了酒,其他东西他吃得少,年轻有钱的时候他也吃得少,用他的话说这叫保持饥饿感。当然,这样也没怎么妨碍身体,那年他摔断腿骨,手术前有个常规检查,结果除了断掉的骨头和一大把年纪,其他几乎都正常。而身体的饥饿感却也没消耗他那丰沛的情感,还是断骨那一次,他拿着公众号上众人点赞祝福的钱,看着文友为他写的诗歌,那个老泪纵横啊! 夫子眼里,酒排第一,诗排第二,烟排第三,其他第四。有时独饮的时候,灵感来了,索性关起洞门写诗。嘴里叼根烟,边上倒杯酒,移开桌子上养的那盆洋葱,摊开一张从香烟壳里拿出来的锡箔纸开始奋笔疾书,一气呵成而且从不修改。比如《时间之美》:时间在太阳细小的齿轮上迈步/步伐均匀摇摆/时间在风雨中行走/也从不迟疑不定/时间透过日历,透过未知和一架骨头/在我的生命中流动/从不呈现色彩/时间不产生任何意义/也不赋予开始和结局/时间是我的肉体/不是我的精神/时间和我的灵魂一样缥缈/今夜明月当空,通过时间发出了光芒/草木,五谷和蔬菜的叶脉流着时间的血/那些沉寂的乡村和辉煌的城市/通过时间隧道进入历史但时间没有历史/一切只是一台人为的闹钟/没意识地摇摆/今夜我在乡下喝酒写诗,在时间之外/不在现在,也不在未来。他的字写得不错,但是没有他的诗好。 除了喝酒写诗,南夫子还经常干的一件事就是起个大早,向全莆田问个好,然后穿着拖鞋骑着小电驴在南山广化寺、旧巷花圃、三清殿转悠转悠,碰到好书就淘几本回来当枕头。或者一大早骑车到凤凰山下,去水渠边散散步,看看那些花花草草、春去秋来,偶尔碰到个乞丐,他还会赏点钱。他说其实那些人也挺可怜的。有心情的时候,也上石室岩去装点天然矿泉水回来和文友一起泡茶。 南夫子,就是这样一个人,清苦但是热爱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