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就是杨梅,莆仙方言,舌尖轻卷,尾音糯糯,百般亲昵,说不尽的痴撒爱娇。年幼时很多人都怀着一颗童心采过“情”,当稚嫩的指尖轻触甜润的杨梅时,并没有多少感受,可时过境迁,岁月流逝,再回首,牵动而来岂止是带露折枝,新鲜活泼的生命气息呢? “情”,土生野长,系出国产。在古代,与荔枝葡萄同列为果中珍品,食用历史悠久。东方朔《 林邑记》云:“青时极酸,熟则如蜜。用以酿酒,号为梅香酎,甚珍重之”,珍爱之情,犹如“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平生不擅酒,杨梅酒是没尝过,白的、红的杨梅倒是不缺吃。记忆中唯一不花钱就有得吃的水果,只有杨梅,而且随你吃,卡漫吃,兴采吃。 杨梅树冠圆整,繁枝茂叶,四季常绿,端午前后,热风拂过,红艳艳一片热情便散开来,青枝绿叶间,闪红烁紫,凝朱缀丹。空气里弥漫特有的“情”味,单纯浓郁使乡村的初夏更加蓬勃似火。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自小体弱不曾有过上树摘杨梅的体验,倒是经常巴巴地站在在树下,热烈地为能上树摘杨梅的伙伴们喝彩。欣羡她们猴样地攀到树上,折枝带叶地采摘杨梅,然后旁若无人坐在树杈上,小脚丫一晃一荡,摘一颗,吃一颗,不亦乐乎。一番饱足之后,她们便投入摇“情”工作,摇呀摇,枝抖叶颤,杨梅纷纷下落,一帘“情”雨,簌簌有声。树下的人儿也手忙脚乱地捡开了,欢谑声此起彼伏,漫上杨梅树,飘向无尽的苍穹。一人上树,大家尝鲜,再也没有比采摘杨梅的活动更让人深切地体会到 “有福同享”的快乐和义气。 杨梅形如水杨子味似梅,无果皮,颗大核小,色泽明丽,水泽光亮,甜中微酸。《红楼梦》中宝哥哥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而我敢说杨梅是水做的佳果。轻轻地咬上一口,舌尖嘴上满是鲜红的汁水,空山新雨般的气息盈盈于口,再看看那新鲜红嫩的果肉,忍不住越吃越爱吃。大文豪苏轼“客有问闽广荔枝何物可对者,或对西凉葡萄,我以为未若吴越杨梅”,说杨梅比荔枝好吃,敢情是忽悠人,浑然忘了曾说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自打嘴脸,不知是大文豪吃人嘴软,还是移‘情’别恋了?“味比河朔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与苏轼同时代的平可正认为杨梅味比葡萄好,色比荔枝深,细思想来,确实公允。但这些都比不上我娘的话朴实憨厚:“没见她开花,也不见蜂围蝶绕,就这么来着,水嫩嫩的一树好果,大家吃,皆大欢喜”。印象中最好吃的杨梅,莫过于弟弟给的。健硕的小男孩,全然忘了上山的累和饿,顾不上擦一下汗,迫不及待地指着一大篮亮晶晶的杨梅,大度地说:“姐,全给你。”又不无惋惜地说:“可惜你爱病,不能一起上山,那采杨梅的乐啊,呵呵……”。感动之余,我小心翼翼地把杨梅洗干净,撒些盐拌上糖,屁颠屁颠地给左邻右舍送去。 杨梅好吃又有药理作用,可也不敢贪食。《本草纲目》说:久食令人发热,损齿及筋。虽然李时珍也说杨梅“可止渴,和五脏,能涤肠胃,除烦愦恶气”。山上的杨梅出梅了,乡村的儿歌震天响:“吃桃肥,吃李瘦,吃‘情’姑,放棺地上等”。可见我们小小的身体是不耐她的如火热情,还是多些望梅止渴为好。“绿荫翳翳连山市,丹实累累照路隅。未爱满盘堆火齐,先惊探颌得骊珠。斜插宝髻看游舫,细织筠笼入上都。醉里自矜豪气在,欲乘风露扎千株。”陆游的诗里杨梅是无等级之分,彷徨爱恋,贵比骊珠。到底是爱国诗人,书剑恩仇,一颗小小的杨梅在他笔底也是豪气干云,采摘运输,从山里到京都,一路绵延,热火朝天。 荷花开了,杨梅熟了,荔枝红了,花果好景,一年复一年地消磨着夏日时光。“乡村五月芳菲尽,唯有杨梅红满枝”,日前与好友到游洋采“情”,一切恍若如昨,说不尽的欢喜与恰好。枝叶晃动处,竟分不清是“情”多情,还是人多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