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从书名看，便可直接感受到此书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不能承受的，本该是重，可是，米兰·昆德拉偏要说不能承受的是轻，是生命中的轻。这个世界，确如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所言，是一个个对立二元的所在。他说轻者为正，重者为负。这到底是对还是错？且不做判定，但可以确定的是，重与轻的对立，是所有对立中最神秘、最模糊的。换言之，此书主题意象本质上是多义的、反复的，它时而明晰，时而又含蓄，很难简约为某种稳定的、确定的内涵。 萨比娜的生命很轻，她的人生哲学里，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没有道德束缚，没有责任，没有爱，她的男女关系很简单，仅仅在欲望中沉醉，完全不把任何思想强加给纯粹的灵魂。对她而言，生命是享受，而不是辛劳和沉重。然而，萨比娜却感到忧伤。她可以背叛亲人、情侣、祖国，可是，在背叛了一切可以背叛的之后，她感觉到的是自己周围的一片虚空。追求的终极永远是朦胧的，她不知道自己欲望的背后是什么目的，难道就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特蕾莎的生命很重，她有自己的爱与憎，从小开始就有。她爱祖国，她勇敢地用写实摄影抗议苏联的入侵。她爱丈夫，打从八岁开始，她入睡时就用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想象自己就这样握着所爱的男人，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她明知丈夫的不忠，却又不要去惩罚他，而是冒出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为丈夫的另一个自我的念头，愿意成为他的陪衬，他的帮手。她反复对自己说：除了托马斯，我在这个世界上别无他人。特别出人意料的是，这么忠诚的她，竟然也可以有一次偶然的外遇小插曲，不过，在肉体背叛灵魂之后，她的灵魂却难以屈就肉体。刹那的风流韵事让她的肉体短暂轻盈，而灵魂却愈加沉重。 小说的主角托马斯则显然要复杂得多。他爱妻子特蕾莎，却也少不了情人萨比娜。为了特蕾莎，托马斯打破了不与情人宿夜的习惯。他不仅留下了特雷莎，继而又娶了她，还为她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之后又尾随回国。没有特蕾莎，他似乎难以生存，特蕾莎是他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然而，有了心仪的妻子之后，托马斯却依然无法专一。婚后的托马斯照样随处寻欢，只是，他再也无法像婚前那样自由自在无所顾忌，他的内心已不再那般轻盈，以致在和萨比娜的交欢之中也会偷偷地瞥一下手表想着回家。托马斯有过上百个女人，他追逐女人是想征服女人，就像用解剖刀划开世界这横陈的躯体那样，去解剖人与人之间那百万分之一的难以想象部分的不同，而这个不同，只有在性上，才得以显现，因为性仿佛总是藏在女人的保险箱里，不是公开就能了解的，而需要去征服。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扯淡的逻辑，似乎也很符合一个外科医生的职业操守。不过，在我看来，除了这就是托马斯迷恋女人的一个借口，或者也是寻求新奇刺激的人之本性之外，更是作者为探寻生命之轻与重、灵与肉这团迷雾所设的一个局。 如果从解剖这个角度来说，解剖自己，往往意味着更多的苦痛，会让人想到诸多的不是，过错、担当、责任，会让人找到一系列的担忧，一系列的艰辛，一系列的沉重。而解剖别人，则远比解剖自己容易得多，也轻松得多。尤其是托马斯那样解剖女性，伴随期间的还充斥着浑身的愉悦。显而易见，托马斯的内心深处是渴望着按照巴门尼德的精神，把重变成轻。正如普天之下的凡夫俗子们，或者说那些真实的生命，也都更希望把重变为轻。可捉弄人的是，由轻到重好像更是俗世的共识，似乎更符合伦理道德和社会习俗。于是，这重与轻，也便如此的纠缠不清。 在托马斯放弃了他曾执着的外科医生职业并成功适应了玻璃清洗工的生活后，他猛然间感受到了没有灵魂的肉原来是如此的快乐。难道这是一个捷克版的“难得糊涂”。他试图推开一切责任，发誓永世不见第一任妻子和他的儿子，甚至当他得知父母与他断绝关系时，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责任，在他的心里成了一个最糟糕的字眼。当一个人抛弃了所有他一直都以为是使命的东西时，他的灵魂，他的肉身，将可以是那样的轻飘。可是，他的生命中还能剩下些什么。是的，责任就意味沉重。随便一个比如，赡养父母抚育孩子就是成年人应尽的义务，这责任让人们活得都不轻松。而每当听见有人用溢美之词高歌孝道时，便觉得那更像是在假唱，因为在尽孝道的人是无暇于那些华丽的乐章，老人家的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还有时不时的吃药打针，足以让人充实到沉甸甸地贴近大地，至多，也就是抬起头来静默地仰望星空。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各自的轻与重，每个人对轻与重的承受力也各有不同。不管你选择的是轻还是重，在轻与重之间，是不是需要有什么东西来用以平衡？或者说是不是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某种途径，让轻或重都不至于过分到叫人无法承受。那么，这种途径是什么呢？ 相信不同的人们会有不同的答案，而米兰·昆德拉选择了性。他试图让他笔下的主人公们在性的行为当中寻求生命的突破，让作品在性的架构当中来揭示社会、考察人性。因此，《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讲述的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性爱的故事，更是一部富含哲理的小说。在对两性关系本质上的探索中，包含着诸多的深刻思考，勇气、责任、背叛、谨慎、媚俗、牧歌，等等。直面如此繁多的真亦假来假亦真的现代生活困境，你又将如何面对！ （远了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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