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来来往往。站立的角度不同,云的姿态自然迥异;观云的心情不同,云停驻心里的时间也变得短短长长。 多数时候是在地面上。或许是在车水马龙的红绿灯处,百无聊赖地等候那几十秒的红灯,不经意抬头望望天空,熟悉的楼群高高低低比肩继踵,几朵云跃入其中,藏头藏尾,等绿灯亮起了,不见其完整形状,扑朔迷离地挠你的心窝。有时它们又是汪洋恣肆,繁复奢华,让你过目不忘。就像那次晚督修途中,看得舍不得挪移半步:它们极有规则地排兵布阵,小朵的在前,大朵的在后,像孔雀开屏般展开,又像农人刚犁过的田,一列列,绵延不绝,加上夕阳赠给云层的礼物是点点金光,天又是蓝得出奇,这样一来,碧蓝,乳白,艳金,浅灰,颜色搭配极佳得让你感叹此景只应天上有。 泰戈尔说比大海更宽广的是天空,云在天空里来去自如,潇洒地飘成自己想要的一生,无怪乎古往今来,文人骚客借笔下的云袒露自己的心事满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让多少人憧憬,那是暂时抛却人世得失荣辱、烦恼恩怨的行走,与水相约,与云耳语,心境开阔几许,全在乎行者的自悟。云也是多情的,“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徐志摩对林徽因的爱恋,从甘愿做康河的水草开始,一语成谶,他化作一朵云,一朵飘在林徽因心湖里的云。至于吴承恩笔下的孙悟空,筋斗云一个跟头就能去十万八千里外的地方,不得不承认人类离开了想象力确实无法进步。 办公室在四层,楼房紧挨操场,办公桌临窗,于是备课间隙,抬眼一望,满目风景。远处有山,轮廓清晰,岿然而立,那是享誉莆仙大地的“九华叠翠”之九华山。有时云朵飘浮山顶,有时云雾缠绵山间,甚至云海茫茫时,让山岳潜形。出操了,广播里韵律响起,排成方阵的孩子们奔跑着。目之所及处,有静,有动,画面美好。楼旁几株蓝花楹,几株木棉,几株羊蹄甲,还有几株不知名的树,在各自开花的季节里,披得满树云彩,风情万种。比如蓝花楹,紫的花,绿的叶,映衬棉花絮一般的云彩,总让人疑心那是从旧有时光里走出来的印花棉布,清纯又崭新,一如停在记忆中的青春,明媚依旧。 云里蓄满每一代人青春的记忆。三月份去厦门一中培训,逢上学校每周五的课间音乐广场,孩子们利用课间十分钟表演音乐快闪。楼上楼下,台阶花台,挤满了朝气蓬勃的脸庞,除了观看的,还有表演的、拍摄的,动感的音乐,飞扬的舞姿,让教学楼之间这块狭长的空地激情四溢起来。当时,紫藤萝花开,白云朵朵。 云聚集多了,或许就化作雨。烟雨迷蒙中,满世界的喧哗似乎都为雨让路,一下子寂静了许多。雨打树叶,或缓或急,低洼处,溅起水花朵朵,涟漪几圈。怀想雨的前世,感慨前世到今世的距离就是从天空到地面的距离。我们不懂前世,活在今世,行走在大地的大小弯曲脉络,很少看天,看云,几乎忘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可以洗涤尘世疲惫的云。 多年前赵传的一首歌《我是一只小小鸟》红遍大江南北,天高任鸟飞,我们总是渴望飞得更高,就像小时候渴望变作一只小鸟。等真正长大后,才知道小时候的理想依旧是漂流瓶中的美好愿景。如果可能,你可以坐上飞机,体验鸟儿飞翔的感觉,体验云上穿行的感觉。高空看云的感觉与地面上看云是截然不同的,飞机时而穿过云海,时而在云海之边,有形状的云,没有形状的云,一览无余地展现。有一年去天津,居然邂逅一朵形状酷似狗的云,五官俱全,甚至连那只栩栩如生的眼睛都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该有的位置。它高高地立于对面云海顶端,神态安详。天地万物,妙不可言。 贴地行走望云,云上飞行看云,若是以介于两者之间的高度去观云,又会带来怎样的感受呢?前一阵,几个摄友大旗一挥,组团去永春呈祥乡的雪山,去拍云海日出。次日凌晨四点就起床,到达最佳拍摄点后,眼前翻滚的云海让我屏住了呼吸。孔子云“登泰山而小天下”说的是居高临下之感,假若望见的只是层峦叠嶂,望见的是林海茫茫,未免太单调了些,此刻,需要有云雾,一大片一大片,翻涌在群山之间,又或者停驻休憩,等着日出东方。万籁俱寂中,耳畔边是山间清风徐徐,芦苇沙沙,山下的村庄依稀可见,鸡鸣数声。渐渐地,乳白色的云层上抹上金光,太阳出来了!那一瞬间,快门声不断,一时痴住的我真正领悟到成语“云蒸霞蔚”描绘的场景。 想起中国文人的诗意栖居,无非就是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走的是归园田居路线,又或者云从窗里出,鸟向檐上飞,认定小隐隐于山是躲避万丈红尘的方式之一。有云相访的日子必是山居,晨起,盥洗更衣,一推开窗,可以惊动晚起的鸟,扑棱棱展翅而去,云不请自来,缭绕问安,顺便读一读昨夜风干的墨迹。云中的日子,仿佛世间江湖与他们无关,日子就是读书,写字,吟诗,作画,是东篱菊香,是弹琴复长啸,暮色四合里,是月影梅魂,再来一场闲敲棋子落灯花。 我不是文人,余生也可以拥有山居的日子,吐纳之间,云来云往。悬崖淡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