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为人父的我,每每想起抚育孩子的艰辛,就会想念远在老家的父亲和他那厚实的肩膀,如歌里唱的“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才知道你多不容易……” 父亲出生时,奶奶抱着襁褓中的父亲去仙游城关探望被抽去当壮丁即将押赴前线的爷爷。此后,爷爷杳无音讯,奶奶改嫁,父亲跟着伯公度过极其苦难的童年。 父亲小学时算术特别好,但得了哮喘病的伯公已经无力再供父亲继续念书,他只念到小学三年就辍学。父亲年轻时到处做苦工,连城机场、漳平煤矿、鹰厦铁路、闽北大山植树造林都留下父亲艰难的足迹。勤劳憨厚的父亲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困生活中,拉扯大不谙世事的我们兄妹6个人。渴望知识的父亲十分重视教育,经常用“种田就种到我这一代”这种朴素的口头禅鼓励我们刻苦用功。随着今年侄女考上大学,我们家已走出5个“吃皇粮”,父亲连说“风水好”,那被岁月犁铧犁出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了七彩荣光。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肩膀是铁打的,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累。农闲时,父亲会召集村里一批身强力壮主劳力步行一整天去仙游西苑凤山最偏僻的山沟里“挑担”,即按雇主要求把一堆堆刚砍下来的杉木用肩扛到几公里之外的马路上。那是一个森林大砍伐的年代,为了多赚些钱,父亲在仙游凤山柳园一扎就是个把月,风餐露宿,还专挑两百斤以上大木头,翻山越岭,在崎岖山路上一走就是一天。因父亲人缘好,一旦山里有活干,雇主就会通知父亲。父亲结实的双肩扛起全家生活的重担,每次挑担回来能赚十几元,我们兄妹的全部学费和村口小店赊账的油盐酱醋都有了着落。记得每年农作物收成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都会在家里等候父亲挑着土特产和山货卖钱回来,因为父亲总会带些荔枝和柿子给我们吃。闲暇时,父亲还会给我们哼几句样板戏,给我们讲二十四孝,正是因为家里穷,他只能“肩膀做大路”当挑工,这一挑,便是整整二十年。 80年代末,老家的年轻人纷纷离开那一亩三分地,到江浙一带做糕饼生意。迫于生计,父亲无奈让年仅12岁的小妹辍学,跟着他去浦城八都小镇做油炸糕饼生意。父亲在浦城租一间小屋,用一桶食用油一袋面粉一包蔗糖就开张营业,厚道的父亲用新鲜的食材,油炸出来的“沙琪玛”、“杨梅糖”、“水饺饼”很受消费者喜欢。父亲不会骑自行车,每天用肩膀挑着几箱饼,挑着全家人的希望走街串巷吆喝,走遍闽北小镇的一村一寨,不管冬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飘雪,也哪怕是生病了,父亲也坚持着,不落下一天的生意。我很是心疼父亲,有时责怪父亲眼里只有钱,不懂得善待自己。父亲总是说,一天不做就少了一天的收入,做小本生意,靠的是勤。那一年,父亲用厚实的肩膀“挑来”1300元的巨款,全家欣喜万分。 记得那年我高考落榜,倍感失落与愧疚的我自告奋勇出去帮父亲挑货。第一天挑货,虽然只挑了50来斤货,单程走了两个半小时,但我却挑不动,肩膀还疼了好几天。可父亲每日却要挑上百斤的货,一村一寨地叫卖。我心痛了,知道父亲肩上的扁担挑着我们全家人那不堪重负的希望。那年父亲一直鼓励我回来复读,我真正体会到父亲赚钱的艰辛,和那句“种田就种到我这一代”的坚定。我回到学校复读,决定用成绩回报父亲,第二年高考时,我没有让父亲失望。 1998年,由于长期高负荷劳动,父亲的胃底大出血,被诊断为贲门癌,在九五医院动手术,切除掉三分之二的胃。一周后,我搀扶着术后极度虚弱的父亲在走廊行走时,隔壁病房飘来《酒干倘卖无》的旋律“……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是你抚保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伤感顿时涌上心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已被岁月压垮了肩膀,已然不能再疲于奔命了。工作后的我,也劝父亲停下来休息,但闲不住的父亲仍然坚持田间劳作,还供给我们兄妹几个足够多的米油花生地瓜、鸡鸭禽蛋及龙眼枇杷等水果。我们给他的压岁钱和零花钱,他都攒起来舍不得花,有时接济点家庭较困难的弟妹。 现在,我的家乡桃源村修了水泥路,父亲也买了辆三轮车代肩载货。父亲喜欢看看外面的世界,趁着他腿脚还利索,这几年我陪着年逾七旬的父亲先后去了北京、天津、上海、杭州、西安、开封、华山和台湾,每次旅游回来,父亲总是一脸的满足,逢人就说:我这辈子值了…… 今天,我要谢谢父亲,是他用厚实的肩膀撑起我们的家,如今我已成父亲的骄傲,但愿时光能再慢些,让我慢慢陪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