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是莆仙人的传统食物,而我对芋头的记忆始于中秋节。儿时,我们过中秋哪有什么月饼吃,只有煮芋头和“炒米粉”。因为莆仙话的“芋”与普通话“熬”的意思相近,也就是说“熬一熬”一年就过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莆仙人过中秋节,家家户户都得吃芋头,并且成为家乡过中秋的一种习俗。 农家的五谷杂粮都依靠土地的馈赠。芋头是母亲年年都要栽种的。到了中秋节,她说,芋头“嘴”(口的意思)才“合”起来,说明芋头已经成长到了极致。于是就把地里的芋头刨了出来。 家乡的芋头分为两种:一种是红芋;一种是槟榔芋。红芋产量比较高,一棵芋苗结出来的大芋头、中芋头和芋仔,收成的时候就可以刨出半簸箕。但是大芋头的“芋头底”煮不烂,起码有三分之一不好吃。而槟榔芋虽然比红芋好吃,但产量比较低,除了长一个大一点的芋头外,其余的只有几个芋头仔。母亲知道我爱吃槟榔芋,每年都栽种很多。 在我的记忆中,适合栽种芋头的地方很难找。母亲说,别看芋头长得难看,但它很爱“美”,喜欢“照镜子”,一定要靠近水边。当年我家只有母子俩,自留地很少。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在稻田旁边栽种了一畦芋苗。同时又在母亲开荒的菜地里也栽种了一畦芋苗和几畦蔬菜。这么一来,那里就成了个像模像样的菜园子。园子靠近池塘的低洼处,畦沟里经常渗出水,母亲不但不用挑水浇菜,还要隔几天把畦沟里的水勺出去。尽管乡亲们都不看好这块芋苗地,但母亲仍辛苦侍弄着。她说,等芋苗长到两尺左右,就必须保持泥土干燥,芋苗结出的果实才会松软,如果水分多,结出的芋头就会多水生硬。有一天,我问母亲,红芋和槟榔芋是怎么区分的呢?她说,在芋叶的叶心上就可以辨别出来。芋叶的叶心上有一点紫的颜色就是槟榔芋,没有一点紫色的就是红芋。母亲的这句话,我记得特别牢,也很受用。 临近七月半,灿烂的阳光随着金黄色的稻浪起舞,芋苗一半枯黄羞涩一半绿意舒展。中秋节前几天,母亲挥起锄头,专挑粗杆的芋苗刨开,大大小小的芋头粘着泥土的芳香露出了脸。我马上欢呼了起来,母亲的笑意就如芋苗上的细碎阳光,乘着爽爽的秋风在菜园里摇曳开来。 切掉芋苗杆,刨除芋须,洗净泥土,然后将芋仔倒入锅里蒸熟,大大的圆芋头就留了下来。也许天道酬勤吧,剥开薄薄的芋皮,白白的芋肉就呈现出一片粉,飘出一阵香,轻轻地咬一口,滑腻细软,黏嫩爽口,吃饱了还不肯罢手。 到了中秋节这一天下午,母亲拿出又大又粉的芋头,洗净,刨皮,切成长方体块,五花肉也切成了肉粒,虾皮用水浸泡过,一小盘蒜末、姜末也备好了。这个时候,我特别听话,乖乖地坐在灶台下烧火。小孩子毕竟嘴馋,时不时站起来看母亲操作。大锅“嗤嗤嗤嗤”地响起,母亲手握锅铲挥舞两下,把一盘五花肉倒进锅里,翻炒几下,五花肉很快渗出油。母亲说:“芋头松松,要吃很多油的!”说罢毅然往锅里倒花生油,紧接着,放进姜末蒜末、虾皮、芋头块一起炒。“火要大一点。”随着母亲的指挥,我连续往灶里塞稻草。火噼啪噼啪地叫,母亲的额头开始冒汗,扭动着身子用力翻炒着,大锅“嚓嚓嚓”地唱着欢快的歌,一会儿,她再放一小坨豆瓣酱下去,更加浓郁的味道,升腾起一阵阵香味,在小小的厨房里缭绕,直扑鼻尖,再往喉咙里窜去,连房子里的一切都是香的。就在我沉醉这一片香气中的时候,母亲叮嘱我暂停烧火。稍过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芋头上锅了。早已垂涎三尺的我,马上伸去筷子,拈起一块芋头块,呼呼呼地往嘴巴里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能有如此美味的过节芋头吃,一年也仅有那么一次。 芋头全身都是“宝”。它的功效和作用很多。芋头含有丰富的黏液皂素及多种微量元素,可帮助机体纠正微量元素缺乏导致的生理异常,同时能增进食欲,帮助消化,所以中医认为芋头可补中益气;它性甘辛、性平、有小毒,归肠、胃经,具有益胃、宽肠、通便、解毒、补中益肝肾、消肿止痛、益胃健脾、散结、调节中气、化痰、添精益髓等功效。主治肿块、痰核、瘰疬、便秘等病症。芋头中富含蛋白质、钙、磷、铁、钾、镁、钠、胡萝卜素、烟酸、维生素C、B族维生素、皂角甙等多种成分。芋头含有一种黏液蛋白,被人体吸收后能产生免疫球蛋白,或称抗体球蛋白,可提高机体的抵抗力。芋头丰富的营养价值,能增强人体的免疫功能,可作为防治癌瘤的常用药膳主食。 有助病后康复。芋头中还含有较高的氟,具有保护牙齿的作用。 时光在幸福地流转,现在,芋头不再是这个季节的稀罕物,一年四季都有销售。每次下馆子,我非要点一个扣肉芋头菜,再来一碗芋头炒米饭。喝早茶时芋头糕是必不可少的。时至中秋佳节,想起母亲做的芋头餐,只能成为一个美好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