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街头,偶尔看见慢吞吞地爬行在公路上的脚踏人力三轮车,我就会不由得想起我那已去世的父亲和那辆油腻腻的破旧三轮车。我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父亲弓着腰、吃力地蹬着三轮车所发出的“吱呀,吱呀”声…… 父亲生长在农村。他忠厚老实。由于母亲常年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我们姐妹四个还小,整个家庭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了父亲的肩上。为了维持生活,父亲每天凌晨3点多就得蹬着车,到离家三公里多的西莆食品站拉点肉回来卖。每卖出一斤肉,食品站就会给我们两毛钱的报酬。父亲每次称肉时,总会慷慨地让称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因此在当时口碑很好。 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是父亲花了50元从远房亲戚那边买过来的。车把和齿轮都已经锈迹斑斑。车垫也已光秃秃地裸着。车底是父亲找几块木板用麻绳绑在车底的三根钢板上。后来,父亲又从家里找了几件破棉袄包住车垫。 由于成天跟猪肉打交道,父亲的衣服成天几乎总是油油的。有时候,头发上也会沾上几滴猪血。当然,那辆车也是一样,尽管我和姐经常用热水和洗衣粉去冲洗它,但过不了两天,又还是老样子…… 每当村里人们还是在酣睡之中,父亲就蹬着车上路了。月光下,是父亲那清瘦的影子。空荡荡的马路上,久久回荡着那“吱呀.吱呀”的声音, 有一次,我在睡梦中被大姐推醒。她说她发高烧,让我去帮父亲把肉拉回来。因为距家四五百米的公路有一个大坡,每天大姐都准时到那边去帮忙。 我气嘟嘟地穿好衣服。天已破晓,还下着绵绵细雨,初秋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待我慢吞吞到达大坡时,父亲正气喘吁吁往上爬。他弓着腰,头很低很低。他一只手拉着车把,另一只手拉着车底上沿铁架上套着的用麻绳编成的拉手。父亲两只脚正费劲地往上挪,那车身承受负荷,抗议似的加倍发出“吱呀,吱呀”声。 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吧,父亲抬了一下头,喊了声:“快来推一下!” 我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伸到装肉的大框后面使了一点劲。但车子并不因为我而变得轻盈。父亲在前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又喊了声:“再使点劲” 我满肚子委屈,吼了声:“知道了” 抽出衣兜里的另一只手。车子缓缓上坡了。 到了平地,父亲抹了抹脸,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回过头来,布满血丝的两眼看着我,怜爱地对我说:“累了吧,好好读书,大了吃国家饭不受苦” 而我嘴巴像吊了瓶子似的还在生气……回想起来,我当时真是太无知了。 斑驳岁月,在某个深夜,不经意间,父亲“弓着腰,头很低很低”的那一幕,又潮水般涌向我脑海,于是,心又再次发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