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花很美，美在深秋入冬之际。 山花干高，直挑挑，丛多如盖，夏时山间的枝与叶，哗啦啦的风，叽喳喳的鸟，热闹得满天空都飘着歌。 到深秋入冬时，再看时候，老得如一幅画。去看过深秋山花的人，肯定会惊叹得说不出一句话。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山花，干粗，如铁，如一段不悔的历史，峥嵘有过，葱翠有过。你怀抱一朵，满怀的硬朗气，给人安稳与踏实。 空山寂寂，草自青绿，花自飘香，鹰石山花。到这样的境界时，山有意，给你开百花。他日，有人寻来，自会寻一条心径而来。 想起在工艺美术城看到的一幅仿潘天寿先生鹰石山花画作，在逾23平尺的巨大画幅之中，山花野草没有传统花鸟画的柔媚和清雅，天真烂漫，野逸丛生，正所谓“荒山乱石间，几枝乱草，数朵闲花，即是吾辈无上粉本”，此间山中只听花开。 若非一份深心独往的执念，难求这样一份后人称赞的雅兴。深心是痴心，独往是境界。 潘天寿先生既有性情，又有温情。长年的颠沛流离，心怀天下，即使不得志，仍能于情于理得安然。 所以他才能不混杂于虚空为发展民族绘画而孤独战斗；又能三吴游览，于温情笔墨里，画山画水画衷情。但在他内心，他的一句“静对佛灯闲太史，浪呼云气老狂生”，却是他真实的写照。 即使面不动色，心不动气，但越是有狂的资本，越是不与世计较，也不与已纠缠。 这样的情怀，是鹰石山花，于外世是鹰石，于内心是山花。而鹰与花恰恰是最博大的胸怀，因为敢于放空自己，甚至放下自己，做到无我；澹心如水，自流东西，落叶落，浮萍浮，恬静不浊，清者自清。 清代尹似村《小园》有绝句云：春鹰自来芟不尽，与花无碍不妨多。 也许是一池莲，在某个寂静的午后，山花清而幽，如镜也如玉，人在一旁看，静如石。突然一只鹰悄声落在石间。山花与鹰，如此宁静地相逢，没有惊扰一丝风，相依相偎，真是美！鹰石山花，所遇所得，是尘外自己的模样。你会一刹那生出此山安身之意，随便搭木成屋，烧火炊烟，尘世难求，清欢易得。 曾无意看到潘天寿画的一幅《梅月图》，图中题诗有：“气结殷周雪，天成铁石身。万花皆寂寞，独俏一枝春。”这是一番修为，一种境界。早已不念来路，亦不惧去路，行在哪儿，都能随心随喜，如行花香小径。再归来，“独俏一枝春”，该安然，该寂静。 于山中有性情，于世间有温情，常留云气在胸而怀淡泊，天露甘茗，自在一枝春。
花开一溪云
我是那么喜欢秋日的花影。每每走在路上，耳朵里灌着人声、车声、蝉鸣声，我仍不觉得聒噪，因为路上总有花树，总有花影，清清凉凉，被风抚着，清幽解暑。 有时看到小亭，还会停下赶路的脚步，去坐一坐，吹吹风。亭边总有花影，与我消遣一段旖旎的小时光。有时与朋友走在路上，突然望见身边园中花影如诗摇曳，禁不住钻了进去，在一团花影里忘了赶路。 而坐于花影中，整个人便感觉周身沐着花香，心清气爽。 所以读到白居易的“手攀花枝立，足蹋花影行”，总觉得，恋上一团花影的人，都是今之古人。他们一生的行走，日中月中，都有花影。 这世间，最浪漫的事，都是有花影的。比如下雨的巷子，走过一把油纸伞；比如书页里，夹着多年前的一片花瓣；比如一朵花影，和另一朵花影连在一起。 人生中的相遇也许难有不早不晚的恰好，但心中有快乐，有喜悦，便如此笃信，花开之初，花谢之终，都能惊喜相遇。 有些浪漫就是这样的简单，像一朵花和另一朵花在一起。 以前曾读古人睡在花影里的经历，那是我第一次对山林对草木有了痴念。随后又在某天，忽然闯进一个山脚小村，看到蔷薇篱笆围起一户草舍。草舍窗口亮着微弱的灯火，有人影偶尔走动。听身边的人说，这间草舍只招待喜欢静的人。来时身无一物，住两三天，每天要负责为主人搭理花草，悠闲地，自在地，不关心世间事。 那一时，月光很清很清，清得像溪水，又很静很静，静得似一块画布。那帘花影，就那么闲适安逸地落在画布上。 我就那么看着，看着看着，内在世界，寂静清妍。 苏轼有诗句“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将来。”，言简而意深。 也许秋光之妙，就是不约花期，不邀明月，而心中有一帘花影开，有明月闲来。也只有真正享受到秋光之妙的人，才会领略到一片花影的恩赐与美。 于是在尘世中，总不忘提醒自己，于人于事，有时该微笑相对，有时该学会寂静，寂不闻人语声，欢喜地做着赏心事。这些赏心事，也多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比如养一些花，在阳台上开着花，花谢了就开满枝阳光。是的，心里花枝开出的最美的花，便是一帘花影。 你仿佛能抚摸到光阴的暖，能闻到岁月的香，整个人在一团花色里，一片日光中，忘了时间，抛了烦忧，从容安闲，面带喜色。 所以每每去看花，我不再匆匆忙忙，而是拿出一整天的时间，去随心走，随处坐。看花在一边闲闲地开着，有风偶尔经过，任花影不扫，一生婆娑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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