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类生来与声音相伴，对声音进行定量衡量却是近现代的事，单位被设定为“分贝”。在各种语言中，感性描述声音的词汇古来有之，且极为丰富，婉约、嘶鸣、吼叫…… 战国争霸，秦兵强大。除了严法和精兵外，据传其吼声也了不得，秦兵甚至单凭冲天的呐喊就可喝退敌兵。这一点，如今我们仍可从秦腔中有所感受。 台湾散文家林清玄先生有一篇怀念馄饨摊的短文，就是从声音入手的。作者早年生活在台北，是一个夜猫子，有一位老人总在深夜推着馄饨摊穿过他居住的街巷。伴随老人的除了馄饨的清香外，还有那缥缈的木鱼声。 作者曾疑惑于那带着宗教韵味的木鱼声，因何被用于吆喝生计。那位老者告知他之所以选取木鱼，是为了避免打断闾巷里熟睡者的美梦。显然，老人只希望那些深夜里仍清醒的人，闻见他的声息。 无独有偶，我们生活的城市同样残存着不少古朴的声响。多年来，一个卖鱼丸的老伯，坚持用汤匙敲击汤碗发出锵锵然的响声去吸引顾客。我的儿子还是小孩时，就喜欢老人那份美食，每每听见那声响就坐不住，甚至直接称那流动鱼丸摊为“锵锵！”。 不久前，早已成人的儿子，再次遇见锵锵声。他特地上前告诉老人说现在有一种小巧的播放器，只要将声音录下来就可替代那分辛劳，老人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固执地用那串清脆的锵锵声去宣示自己的生意。 如果拿声音与弓箭对比，箭的射程取决于弓拉开的曲度，声音传播的远近则取决于音量的高低。帝王加冕，需要洪钟大吕；雄师出征，离不开鼓角壮行；农人稼穑，仅需隔篱之呼。 农业社会里，有的人离不开响亮的嗓门。早年的农村，生产队里劳力调派都在清晨进行，鸡鸣刚过，队长就登上村的高坡，伸长细脖高声吆喝着谁与谁去哪一口池塘戽水到哪一块地浇禾，等等。那是一个纯农业的社会，电未通，扩音设备派不上用场，当头的全凭一副响亮的嗓门。 现在出境旅游成了寻常之事，外国人最不可接受的是我们的大大咧咧。我时常想，快速发展进程中总有人跟不上时代的节拍。今天不少人身上仍残留着农业社会的嗓门，以至于在公共空间高声喧哗成了国人一个不光彩的标签。 机器制造声音是工业社会的重要标志之一。汽车、火车和轮船都是工业化的产物，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拥有笛。 机器制造高分贝的音量，莫过于海上巨轮的汽笛了。早年火轮船的汽笛是借助锅炉内的高压蒸汽去震颤舌簧产生的，可以穿过层层迷雾，响彻汪洋。 狭窄水道上，两船相遇，需要互相协调行动才能安全通过，水手们则通过笛声的长短和次数，表达各自的意图。航海还有一套习惯做法，一旦两船协力航过危局，双方都会拉响一声长鸣，对对方的礼让与配合表达谢意。同一国籍的航船若是在公海不期而遇，也会鸣以长笛互致问候…… 时代突飞猛进，水手们却恪守传统，在他们心目中汽笛声古老而实用。 汽车设立喇叭的初衷在于警示，后来被某些拥有者当作炫耀的工具。曾经何时，汽车的笛声让城市一片嘈杂，几成祸害，不得不加以限制。 火车发明伊始就拥有雄壮的笛声，用于显示行程的豪迈，近两百年来，它唤醒过无数沉睡的原野和山林。如今高速列车虽迅疾如飞，却不再需要刺耳的嘶鸣，依然行稳致远。那就是进步的力量。 与文字相比，声音的持久性是短暂的，我们所能听到最古老的声音不过百年，更古老声音只能从文字记载中加以想象和还原。 描述声音的高手，非唐代的白居易莫属了。浔阳江头，朗月之夜，琵琶语在诗人的笔下被具体化了。因为有长诗《琵琶行》，千余年后的我们，依然可以籍此想象起那悠远的弹奏。而其中最为抽象的莫过于“此时无声胜有声”，最有质地的当属“大珠小珠落玉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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