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先生说:“过年须要在家乡才有味道。”这“味道”意味深长。在我的理解中,所谓味道并非只是吃的喝的,而是涵盖故土人情、民风习俗以及传统的过年氛围。从我小的时候,就受到年味的熏陶,深知其妙。所以每到过年就想起家乡的年味。 扫尘、杀年猪、写春联、贴窗花、挂灯笼、放鞭炮、围炉、穿新衣、戴新帽……这些传统的春节依旧以其古老的魅力点缀在春节里。人们欢聚一堂,辞旧迎新,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祈愿。家乡的年味,就像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样,沿袭着古老的习俗,折射着纯朴的民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乡野泥土的味道。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屋子”。记得儿时的每年这一天“双日”,母亲一大早便忙开了。她从溪边割回一把芦苇叶,牢牢地绑在晾衣服的“圆杆”(竹竿)上,再贴一小块红纸,图个吉利。母亲让我把屋里能搬得动的坛坛罐罐、桌凳橱箱,全部搬到室外;搬不动的,则盖上草席、布帘。老家住的是一间一层半的屋子,半边是楼有点矮,半边空敞有点高,人字形的屋梁上蜘蛛们逍遥自在地结满了网,犄角旮旯也是“星罗棋布”的蜘蛛网。母亲头上包着“圆裙”,戴着草帽,挥舞着长竹竿,把那些蜘蛛网毫不留情地“请”了下来,又用芦苇叶把将屋顶、墙面的灰尘一扫而光。母亲扫尘时,我也没闲着,提来一桶清水,清洗蒙上灰尘的坛子、瓶罐,桌椅板凳认认真真地抹了又抹,擦了又擦。母亲看我长大了,还懂得给她帮忙,脸上常常露出满意的微笑。 从尾牙那一天开始,年猪的叫声便陆陆续续传开,沉寂了大半年的村庄开始热闹起来。一大早,烧开水,磨尖刀,大门口外摆上一张方桌,准备杀年猪。几个小时后,香喷喷的肉味便溢满整个农家小院。年猪饭摆了几大桌,猪骨头、猪臀肉、猪肝、猪心、猪肚、猪大肠、猪血,简直就是全猪席,亲戚邻居们吃喝得喜笑颜开。今天阿甲家杀年猪,过几天阿乙家杀年猪,再过几天阿丙家杀年猪。又过几天……谁家杀年猪,谁家摆年猪宴。反正我们大宅院里经常有年猪饭吃,而且都很丰盛。年轻人给老人挟菜,老人笑呵呵的,小孩子效法大人,也给自己的父母亲挟菜,每张桌上其乐融融。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小时候,每年除夕,当了几十年中学语文教师的三叔,都会拿出一本历书和鲜艳的红纸书写春联。三叔通文墨、识历法,每到春节,他都会给乡邻们写春联。三叔说,他最希望看到每家每户在新的一年都贴上红红的春联,过上红红火火的日子。三叔写春联的时候,我最喜欢看他细心地裁纸和写字,看三叔折叠好格子,调匀了墨汁,工工整整地写着来年的幸福期望。有时他还要翻开泛黄的历书,略微沉吟斟酌,又把新年的愿景泼洒开来。当我小学毕业的那一年,三叔对我说,新春联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学问很深,上下联的文字虽然不多,寓意深刻……当年,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而我一直铭记在心,从此以后我对写作和书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影响了我的一生。 如今,人们的生活越过越好,过年不仅仅是吃和玩,春节期间,各地组织文化活动也极为丰富。当广场舞跳起来,当伡鼓敲起来,当十番八乐奏起来,当拔河绳绷紧起来、当篮球场上不时爆出叫好声的时候,年味才最浓最醇最红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