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记忆里,星星点点的爆米花,曾经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乡村时光。 们忙完了农活,乡村的冬天安静而悠闲,惯常的冬日里,时有外乡人来到村子,高昂着嗓门,四处吆喝几声:“崩爆米花喽……”霎时,孩子们寡淡的眼帘有了生机,红扑扑的脸蛋有了春意,大宅院也随之躁动起来。 米花的师傅大都上了岁数,紫铜色的脸庞上写满和蔼和慈祥。他身上穿着一套老式黑棉服,宽宽的松松的,看来很笨拙,但手脚确是利索。在大门兜避风的墙角刚一落脚,就迅捷从肩担上取下一个小风箱,一个小炉子,关键的家什是一个铁筒罐,外面看黑黢黢的,往里看黑乎乎的,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安放在一个钢筋做成的支架上。它的一端有一个摇把,旁边挂着一个气压表。师傅将糯米放入铁筒罐,再放几粒糖精,这是画龙点睛的一笔,然后拧好盖,生着火,一手娴熟地拉动风箱,一手不停地旋转铁筒罐,不时向气压表递一个眼神。约摸三分钟,铁筒罐被扔进充满期待的竹筐里,竹筐的一头套着脏兮兮的大麻布口袋。崩爆米花的师傅脚踩竹筐,一拉一扯,“砰”的一声炸巨响,一片白烟冒过,一阵浓香来不及眨眼,便弥散在空气里。早已在爆锅肚子里闷得难受的糯米,轰然冲进麻布口袋,膨胀成大个的爆米花了。炸米花的主人迅步上前,孩子们自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蜂拥而上,于是村子里一片热烈和欢腾。 有小孩的人家纷纷拿来糯米交给师傅,母亲忙不迭地从另一个米缸里盛上半瓢糯米,急匆匆赶过去。我踩着母亲的步点紧随其后,心里盛满了期待和说不出的快乐。放下糯米,唠叨上几句,母亲扭头就走。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知道剩下的便是小孩子的事情了。寒风从村子一头刮过来,可小孩子并不在乎,他们盯的是铁罐里一粒一粒白花花,香喷喷的爆米花,心里充满着无比的喜悦和欢乐。在我的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关心的是小风箱“呱哒!呱哒”声,还有小炉子蹿动的火苗,那才是最具风致和洇染耳目。 坐在一个小凳上,屁股不情愿地刚好离开地面,三五成群的小孩子跑过来,争着替师傅拉风箱,调皮的我抢在最前面,师傅略作迟疑,立马又拍一下我的头算是应允,于是我的小脸蛋便漾起了喜悦,“咯咯”的声音也从粉嫩的小嘴里冒出来。铁筒罐颇是一副老实相,在师傅娴熟的指令下,本份地在固有的模式下旋转。我老是嫌它转得慢,还焦急地等待着出锅的爆米花呢。 铲几块黑炭送进小炉子,扑跃的炉火渐渐地旺了起来,为孩子们铺开一片清脆和热烈,孩子们的嬉耍也生动起来。我猛地窜到师傅跟前,把自家的糯米从排列的顺序中移前两个位次,再快意地向师傅递一个诡秘的眼神。快乐的孩子们丰姿迥异,媚态滴翠,似点点红朵,把寒冷的冬天惹笑了。 一声声“砰、砰”的炸响,伴随着滚滚白烟和弥散开来的浓香,爆米花一锅锅炸好了。孩子们“哄”地一下围拢过来,抓一把放进嘴里,来不及细嚼便化掉了。飞落在地的爆米花,一粒粒捡拾起来,孩子们顾不上吹掉附尘,便迫不及待地吃掉了。一个个贪婪地唏嘘着鼻子,全没了别的心思,热烈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对乡村的孩子来说,爆米花那时可谓上等零食,母亲舍不得让一口气吃掉,说是怕上火,就留一些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过年的时候再吃。 爆米花虽细微无奇,也比不上璞玉,却迅速攫住了我的目光,竟执迷地看出它的光芒来。如今爆米花制作与往昔迥然不同了,种类也丰富多彩起来了。但我总是在怀想儿时的爆米花,并且对现在的孩子们的这种唾手可得感到遗憾。虽然现在的生活好了,他们却没有了浓重的乡土生活,比我们过去清淡多了,丢失了真切的感受和欢乐。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虽然一个个简朴的日子走远了,遥想往事,一缕缕浓香依旧扑面而来。岁月深处米花香,那才是字正腔圆的音韵和甘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