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挂在古屋的门楣。 我轻快地跃过一道道山梁, 一看,一座村庄已成为废墟。 一脉夜水,一下子淹过我的胸膛。 那些水花,祖先的白骨一样闪光, 哗啦啦的,流向 广袤的古代。 啊,红衣裳,蓝褂子, 打疼我迟钝的目光。 锄头掘遍粗糙的皮肤, 一次次触痛我脆弱的血管。 我已迷醉。酒醒时, 芦苇芒扎在没有皮肤的地方。 花儿飞向河面,我的眼睛 已经无法将她们一朵一朵地收取。 请停下来,停下来, 我要晃过去,晃过去。 明天的阳光,正从最高的尖顶 流淌下来。
◎暖湿的雾气
过去一年的生活 被摊开, 散落在满山遍野。 靠近我,又离开我。 我看见这些模糊的文字 飘来飘去,饱含水分, 寻找着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懵然无知
被安装在瓶子里,或者笔管里。 我目睹了燃烧与沉寂, 澄明与污浊。 我辗转于作坊, 始终跟不上周期渐短的工序。 直至一日,我成为迅疾工序间 一道简单的环节。 对于墨水的存在, 我已经懵然无知。 犹如孔乙己之于鲁迅, 人类之于上帝。 偶尔神游大观园或者鲁镇, 我目睹流水环绕, 黄酒袅袅蒸腾。 那时,我说出落花,说出雾岚。 微尘拥怀着我,我却不知 这来自前世的慈爱。
◎低沉而古老的呼吸
在村庄的上空开放。 一缕缕香烟 在村庄的上空弥漫。 我像二胡所养育的 一个音符, 深谙一颗喑哑的心。 我愿意生活在 这低沉而古老的呼吸里。
◎孵化出一丝喜悦
来自广阔肺腑的绵绵细雨, 孵化出 毛茸茸的透明的目光。 刚孵化出的湿润泥土, 孵化出草丛,几只鸟儿, 消融时光的雾气, 孵化出 一连串穿堂走巷的野风。 这创世般的混沌, 在我心里孵化出一丝喜悦。 我拨开已经过去的季节, 它曾经慢慢地降低我的体温, 阻止我 喜悦的诞生。
◎我是一场虚构
犹如我在河水里的洗礼。 总有一些阴暗的思想, 跟我对人生的悲悯相依相伴。 我需要走进虚构, 以消解对真实的恐惧。 幻想行舟,在水面 划出完美的圆圈。 我在虚构的村庄, 看见充溢感情的亲人。 看见田畴无垠,金黄的稻穗 洒下甜蜜的泪水。 这也让我绝望地发现, 我愿意自己是一场虚构, 一场河水般委婉的虚构。 我收获,我又一无所获。
◎跟日子有着共同的本色
一些难以消除的浑黄色, 似乎是本色,从一个日子 染过一个日子,从他染过我。 这让我很久以后才发觉, 与大多数人一样, 我跟日子有着共同的本色。
◎有一个地方
我想再次看见一盏油灯, 照亮一个渐渐离我远去的地方。 那里很空旷,能够装满 爱我的,以及 我爱的人, 装满含笑的粮食, 装上唯一的一个幸福的黑夜。 在那里, 我能够看见高高的星辰, 我们都是它们留下的痕迹。
◎春天松开了手
雨彻夜敲击我, 看不见的落花袭击我, 雾岚从昏沉的楚天侵击我。 我尚未醒来, 我衣着青衿, 迷失在一座为歌词殉情的古镇。 春天松开了手, 为我一生忧苦的父母领来我, 为我领来一生知足常乐的妻女。 在今年烟花三月, 为我领来雨。 这绵密的雨, 又为我领来一个 与古代纠缠不清的我。
◎春天的气息寸步不离
我的出生,我的睡眠。 我在一阵雨水里看见另一阵雨水, 年年四月聚散有度的雾岚, 让我的眼睛不死。 我没有远离,我看见 银白色的年纪,看见第七天, 一切都已完成。 所有的人都在哪一天? 而我又在哪一天? 我不能不加快脚步, 可我又不能擦去你 印在我脸上匆忽的身影, 你用风吹拂过我脸上的 寂静、慈爱和喜悦。 我相信你看见我, 在一间简单的房子里, 在一片永不废去的树林里。 诚实的人们在那里生活, 春天的气息寸步不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