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城里。
  我上街想买条夏天的长裤，顺便浏览初夏的街道风光。街道两旁的树木，在春雨沐浴下郁郁葱葱。街心那棵年代久远的老树，树干即使有个洞，但仍然挺拔。我的跟前有个大妈，也许是首次进城，东瞧瞧西望望，街道上的一切都感到那么新鲜。跟在大妈身旁的，是个穿着校服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突然，大妈指着她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惊奇地对小女孩说：你看你看，咱们身后那个姐姐怎么穿着条破裤子呢？
  小女孩回答：“奶奶，那是时髦的新裤子，破洞牛仔裤。时髦呢！”奶奶不解地说着：“哎啊！新裤子怎么破了那么多洞？奶奶小时候穿的裤子，破了要是没打补丁，怎敢穿出去？”小孙女说：“奶奶，你小时候是什么年代，而现在是什么年代？”
  我转过头来，瞥见身后那个穿破洞牛仔裤的姑娘。她，长相并不出众，穿着却夺人眼球。瓜子脸，额头上飘动着一排斜刘海，耳孔扎着闪光的大红玛瑙。棕色的格子上衣，脖子下露出大半个胸部。那条浅蓝色的长裤，左右两腿都有个洞，左腿的洞口好大，大概可以伸进一只巴掌；右腿的洞口小些却很长，几乎占去了整个裤管的三分之一。洞口那几条白色线条，依然遮不住显露出来的膝盖，还有那嫩白的小腿。姑娘肩膀上，有个项链背带的黑色挎包。那双后脚跟足有2寸多高的高跟鞋，仿佛每走一步，地板上就会被扎下一个洞，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我赞叹姑娘高超的平衡力，那种鞋要是让我穿，不摔个大跟头才怪呢。那破洞牛仔裤，是纺织工人和裁缝师傅的创意。如果说夏天穿着它是为了通风透气，那么冬天呢？我还钦佩女人的耐寒力，或者要刻意展示那双美腿。姑娘嘴巴上，还叼着吸管，边走边喝红牛饮料。只见她将铁罐子“呯”的一声，甩在街道上。此处距离垃圾箱不到四五米远。
  手机响了，我拐到街道右侧，看看谁家发来的微信，那个穿破洞牛仔裤的姑娘不紧不慢地走在了我的前面。一会儿，她消失在那条我很少经过的小巷子。大妈和她身旁的小女孩，也不在我的视线里了。莎士比亚曾经说过：“服装往往可以表现人格。”遗憾的是，我不懂得什么样的服装，究竟可以表现什么样的人格？我不是时装设计师，但我好奇，竟连那种裤子的确切名称，还花了好多时间才从网上得知，也算是增长见识。原来，把破了的牛仔堂而皇之地穿出来，显示一种对高消费社会的鄙视。一个可能的意思便是表示贫困，但真正的穷人是不会借助时装来宣告贫困的，破洞牛仔还是成了有钱人显示自己叛逆精神的符号。穷人时刻希望自己的穿着更笔挺，有钱人却把自己打扮得很破败。时装对人的社会心理反射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有意思？有意思！
  起风了。街道两旁的绿化树木，摇曳着轻盈的舞姿，有片芒果树叶刚好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把它捏在手里，丢进眼前的垃圾箱。我转过身来，打消了购买夏天新裤子的念头，钻进一家小书店看书去了。家里不是还有好多裤子吗？总比姑娘的那条破洞牛仔裤好看多了，尽管都是上个世纪的老牌货，但至少不见一个补丁，没有一个破洞。
  时过境迁。我一直对“时髦”一词一知半解。直至现在，我才明白，紧跟潮流就是时髦。穿着破裤子，破得时髦，破得体面，破得醒目。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破，意味着贫穷，意味着落后。那些扔在垃圾箱里的服装鞋袜，并非因为破旧才丢弃的，都是某些现代人以为欠缺时髦而被淘汰的。
  街头墙角，摆设着一个个献爱心收藏废弃衣服的大箱子。要是认为“过时”的再也不愿穿着的衣服，不妨统统塞进那衣箱里。也许，你以为碍手碍脚的垃圾，却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宝贝。那个陪着奶奶上街的小女孩，有句普通却是经典的话，久久让我难忘：你小时候是什么年代，而现在是什么年代？

      (刘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