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陌上春风沉醉,百般红紫芳菲将尽。 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的都有意思,房前屋后虫声轻吟低唱,田间地头蛙鸣声声,生命的序曲一天比一天高昂。孩子们按着时节去折嫩的柳条儿、脆生的枫树枝,拧成哨子,含在嘴里呜呜地吹,声音有高有低,有长有短,山坡原野上嘹亮地响着。紫云英遍野开放,挨挨挤挤的小紫花似乎在孩子们“呜呜 ——呜呜——”的声中,争先恐后地涌来。都说桃李争妍,梅杏闹春,私下认为都不及紫云英开得如火如荼,把个人间春色滋养得欢欢乐乐。 紫云英,花紫红色,间有白者,略如莲,又称紫荷花。同蒲公英一样都是乡村习常见的植物,幼时便熟识,其花状若蝴蝶,尤为小孩喜爱。“草生田中,花开如茵,可坐卧”。寻常花草温柔地铺开一个个美丽的日子,洒出万种风情。风和日丽的春日,沽美酒,携友人,来到开满紫云英的田野,闲坐小酌,畅所欲言。风清花草香,心静日子悠,幕天席地,酒酣则就地躺下,这是何等惬意的事情。难怪客居京城的朱彝尊,岁暮思乡时,意犹未尽地说:“每籍此泥饮”,“轻衫醉卧紫荷田”。 紫云英花开,怎么看,都是春天的浪漫;怎么想,都是童年的感觉。田野中漫天的紫色撩拨得人心儿鹿鸣呦呦,追逐在紫云英的海洋里,笑着打个滚,天蓝风清。一朵朵,一簇簇的小紫花晃花了眼,手里拿着紫云英的花束,头上戴着紫云英的花环,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小脚丫在狂欢中不知不觉间踩倒了好多紫云英,但是别担心,夜间露水一润,她们又倔强地挺起腰,又是一片繁茂和碧绿布满田野。累了,困了,就势仰卧花海,看蓝天流云,听溪水潺潺,春天雀跃在眼角眉梢,触手可及。蜜蜂曼舞,彩蝶徘徊,燕子绕田低飞,羊儿咩咩的叫,牛尾巴悠闲地甩来甩去,牛嘴一张,牛舌一卷,大把的紫云英收尽口中,囫囵进了牛肚子。不远处的村庄,黑瓦片上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荡,慢慢地淡了,淡了,淡成春天一片永不褪色的紫红记忆。 不过农家田里种紫云英不是为了留人饮酒,不是供孩子们娱乐场所,主要用作绿肥、牲畜饲料和蜜源。《嘉兴府志》云:“又名孩儿草,田家莳以壅田”。“壅田”即肥田。据了解,紫云英的培肥效果极为突出,能增加土壤微生物数量及多样性,促进土壤有机碳的积累,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在提倡低碳农业和有机农业的今天,紫云英绿肥的作用不可小觑。此外,周作人《故乡的野菜》中记载紫云英又称为草紫,采取嫩茎滴食,味颇鲜美。在绵延的紫色中择一些未开花的紫云英嫩茎,飘在汤锅里,春天的鲜绿香甜便久久弥散在餐桌上。紫云英的种根、全草和种子可入药,有祛风明目,健脾益气,解毒止痛之效。 一年一度,紫云英花开。一年一度,紫云英铺天盖地涌来,掀起春天最热烈的温馨,氤氲出无边无际地浩荡风情。一年一度,紫云英在田野里感受春天的叠加。 紫云英,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秋种春华,走过冬的风霜雨雪,依旧开得热热闹闹,无忧无虑。说她是草,偏又羞答答地顶着一朵紫红的小花;说她是花,又没有花儿的娇贵。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开在田野里。她最早开在《诗经》里,“苕之华,其叶青青”,据说苕就是紫云英。 又见紫云英花开,只是村庄越来越老了。站在紫云英花开的田野上,一种博大的感动裹挟全身。紫云英如此古老,在我浅淡生命之前无数岁月,她们就已经存在,在我生命之后无数年代,她们也必然存在。 紫云英繁茂的时候,春锄扑扑,一带山田放水声。春耕开始了,犁铧下田了,一垄垄潮湿的新土覆盖着紫云英。来自泥土,复归于泥土,在生命最华美的时候与泥土静静地融为一体。一生的灿烂一生的情怀孕育着绿色的希望,释放着芳华,于是,禾苗绿了,稻穗黄了,农人喜笑颜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