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节回老家山上扫墓，经过那条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水渠。驻足在一块石板架起的小桥上，水渠的低洼处有一些积水，水里蠕动着一些线状的红虫。水是前几天下雨时留下的，阳光和春风还没有来得及将它挥发掉。水渠的两壁长满了芦苇、蒲公英等各色杂草，偶尔可以看见一只青蛙凸着眼睛和你对视。往前面看，春节时我回老屋看到的塌方的泥土依然填满了渠底。我想电视上看到的堰塞湖可能就是这样形成的吧，只是这里没有水，连小水潭都称不上。 这不是我的水渠，孩儿时，我的水渠一直流淌，从未间断。记忆中的水渠从我家后山的小水库的堤坝下开始，先一路向南，拐过一个小山包向东，再折向北，从我家老屋的后门流过，一直流向田野，灌溉着一方沃土，滋润着我的童年。 每到天气一转热，水库放水的时候，这小石板桥下，就是我的天堂了。整个夏天，我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戏水。水渠不深，满水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厘米左右，距离老屋后门仅有二十米。 我带着小黄狗，到了这里，扑通一声跳到水渠里。刚开始，我两手撑着渠底的沙石，迎着水流，微仰着头，两脚向后平伸，交替着拍打着水，拍得水花四溅。几天之后，就慢慢地试着收起双手，结果是一下子呛了两口水，猛地一阵咳嗽，感觉好难受，也很刺激。 但是几次之后，渐渐地就学会了凫水，又学着变着各种花样，用不同的姿势，不同的动作游泳了，以后又学会了潜到水里游泳了。现在想想，无非就是叫做 “蝶泳”“蛙泳”“自由泳”之类吧。但那时没有这种概念，只要游得舒服，游得快速就可以了。全是无师自通，不用进游泳训练班。那时在落后的农村，也没有训练班，若有的话，也花不起那个钱。 有时候迎着水流，溯游而上，特别地吃力。我奋力地划动双臂，猛蹬双脚，好不容易才进了一两米，早已筋疲力尽了。于是立马站立，抹了一把脸，喘了几口气。然后，调转方向，向下游游去了，这是最轻松的事了。多年以后我考上了县城一中，骑着自行车，沿着土坡路，时蹬时推，到了山顶，精神为之一振，一路下坡，一路歌唱，直奔县城。现在想想，这两种感受是何等的相似啊！ 就这样，我光着身子，如“浪里白条”，又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惬意无比。有时干脆仰面朝天，摊开四肢，看云卷云舒、燕雀翔空，看两岸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小黄狗也一路欢叫着，随着我在渠岸上奔跑，那脖颈下的铜铃应和着清风流水，在夏日的原野上叮咚作响。 这个时候，我爷爷、父母是绝对不会管我的。那个时候，大人们正忙着各种农活，没空管你。按照我父亲的说法，我是“野生”的，戏水不管我，读书也不管我，我能活下来，能考上大学，全是我的命好。 自然，孩子也有调皮的时候。有一次，不记得是什么事情，惹得爷爷生气了。他操起一根搅火棍就要打我，我赶紧向水库方向跑去，直接跳到水库里。气喘吁吁的爷爷赶紧喊：“阿斌，阿斌！回来，回来！”这个时候，我通常是不理会他的，只管向水库中央游去，顺便做了一个“水中芭蕾”的动作，一直游到水库的对岸。上岸，脱裤，拧干衣服，挂在一棵灌木上。然后捡起一块扁平的碎瓦片，斜侧着身子，选好角度，瞄准水中的小野鸭，打了一个水漂。打水漂是我和童年的小伙伴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当时是我的拿手好戏。 小石头、小瓦片哗哗哗地连续在水面上蛙跳了七八个，踊跃着朝对岸的爷爷漂去了。正在水库里安静浮憩的小野鸭，一惊一乍，翅膀扑腾着水面，迅疾遁入岸边的芦苇深处。 这种小野鸭喜欢在水面或者沼泽地里觅食，所以也会出现在水稻田里，这些地方有丰富的小鱼、蚊虫、田螺之类。 那个时候，我晚上经常被大人派到稻田里看水，就是负责照看从水渠里分流出来的水，有没有流进自家的责任田里，直到整坵稻田差不多灌满为止，同时也防止水被别人家截流。 夏日的夜晚，田野里非常热闹。各家各户来看水的大人小孩来回穿梭，互相打个招呼。偶尔也会有因水而争执的吵闹声，一时盖住了夏夜的蛙鸣。但这种吵闹通常都极短暂，村民们简单地互相数落了一两句，就各自打着手电筒忙自己事去了。手电筒的光柱里，那些在稻田上空曼舞的的飞蛾、螟虫清晰可见，萤火虫也闪着忽明忽暗的荧光。远处，龙眼树、相思树上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阵的鸣蝉。 我荷把小锄头，打着手电筒，找到我家的那块稻田，挑选了田埂上的一块石头蹲坐着。清澈的渠水源源不断地注入稻田里，刚插不久的秧苗，由原先的一簇簇淡绿，渐渐地是一片片的葱绿，铺满了田野。如果正值稻花飘香的时候，闭着眼都能看见绿的发亮的禾叶间，摇曳着一串串如雪的稻花。借着手电筒的光，还可以看到一些斗鱼、鲫鱼、泥鳅趁着夜色出来觅食。它们从小水渠和稻田之间自由地出入，特别是晚上的时候。 其实，每次我都很爽快地答应父母出来看水，是有一个小小的秘密的，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通常，我都会偷偷地带着一个小网兜，有时是一个人，有时约上小伙伴，在看水的时候，顺便抓一些小鱼。 借着夏夜的点点星光，打着手电筒，我踩着水里的淤泥，轻轻地拨开水草，很快地，就捞起一些活蹦乱跳的小鱼了。泥鳅比较难抓，眼看着它在眼皮底下游动，网兜刚一凑过去，它就钻进淤泥里去了，所以只好用手指去挖。找到后轻轻地捧在手心，或者用手指紧紧地捏着，不然，一不小心，它就从手里滑溜走了。 抓到的斗鱼，就拿回家，放在罐头玻璃瓶子里养着。斗鱼我们这里叫“三斑”，因为它身体色彩斑斓，加上生性好斗，所以是小伙伴们非常喜欢的观赏鱼。有时候，小伙伴们还会拿出各自养的斗鱼，来一场斗鱼赛。但遗憾的是这些斗鱼在老家的溪流池塘里已经看不到了，稻田里也早就没有鲫鱼、泥鳅了。 至于鲫鱼、泥鳅等，也先养着。等到第二天或第三天，约上小伙伴，跑到后山，找到一块空地，用几块石头搭一个简易的小灶，上面再架一块瓦片，捡来一些枯树枝，生起火，就直接把杀好的鲫鱼、泥鳅放在瓦片上烤着吃了。那带着烟火色的小小烤鱼，原汁原味，实在美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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