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宋·雷震·村晚 东风染尽三千顷,折鹭飞来无处停。 诗句生动地描绘了芒种时田野的秀丽景色。时至芒种,麦收季节已经过去,中稻、甘薯移栽接近尾声。大部地区中稻进入返青阶段,秧苗嫩绿,一派生机。 在袁隆平先生还没被称为“杂交水稻之父”之前的生产队时期,亩产量很低,人民群众的温饱问题是个大问题,老家的田地种的是早稻和晚稻双季。生产责任制后,分田到户,加上种子优良,杂交水稻亩产量得到成倍的提升,乡亲们丰衣足食,农田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逐渐只种一季中稻了。 春争日,夏争时。 “争时”即是“芒种”这个忙碌时节的最好写照,也是存储在我童年记忆里的最美。从字面上理解,“芒”是指有芒的作物,如大麦、小麦。“种”有两个意思,一是种子的“种”,一是播种的“种”。种子已经成熟,抢收十分急迫,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一些农作物因其可生长期是有限的,为保证到秋霜前收获,须尽量提早播种栽插,才能取得较高的产量,播种也是十分繁忙。 “六月早”(早稻)的收割在村里刮起了一阵金色的旋风。割稻组列好了队阵,一手挥舞着镰刀,一手握紧稻禾,两手的配合是那么的默契,一行行的稻禾在挥舞着的镰刀下应声而倒,一把把的稻禾躺在稻草垫上。运稻组推或拉着稻桶收集稻禾,收满了一桶便前拉后推地朝打谷机处飞去,桶到之处,水田立即被“犁”开,像是水上行驶着的货船。最炫的是打谷机手了,双手接过助手送来的沉沉的稻禾,一脚踏地,一脚使力地踩着打谷机。打谷机的齿轮高速飞转,发出阵阵轰鸣,把双手握着的稻禾送进机口,上下翻着打谷,谷子沙沙沙地掉进谷桶里。飞转的打谷机,一脚上上下下的踩,谷子在翻飞而落——这打谷的场面正是“芒种”时节繁忙飞扬的真实写照。 谷打得差不多了,割稻组里抽调出的挑谷人员来了,装担,起肩,慢走田沿紧赶大路,扁担吱扭吱扭,手臂一甩一甩,拄杖一拄一拄……这田野里的“运输工”真有两下子。我们没有闲着,一会儿割稻,一会儿运稻,一会儿打谷,一会儿捡稻穗,不一会儿,便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泥。 晒谷——风谷——收谷——入仓。 金色的旋风刮完了上坵,刮到了下坵,刮完了这坑田刮到了那垅田,刮到了张庄,刮到了王庄…… 接下来的晚稻插种忙得乡亲们马不停蹄。耘田,挑捡稻头,扎田,平田,拔秧,插秧……刚把金黄浪涌去,又见新禾万顷新。不久,田野便换上新颜,稻田上又泛起了千层绿浪,集中在田头山一样的稻草堆被点燃,一股股青烟袅袅缠缠了多少天……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牛儿牛儿在坡上哟 田园绿叶好风光哟 一方黄土一方田 山又高来水又长……” 牛儿一边吃一边玩,它们在顶角,我们的斗草游戏有“文”有“武”。“文斗”没有采百草为药、报出花草名的大雅,只是从岩石缝中采出一棵旺盛的猫藤,择其一小叶藏于藤“树”中,小伙伴们互换着仔细辨认找出,时间短者为胜,玩“找猫藤” 的游戏没有技术和学识成份,只要眼明手快就行。“武斗”却要凶险一些,从芒箕丛中选择芒角,有双芒角,还有漂亮的单芒角。各取一枝,把“角”相交叉成“十”字状,各自用力拉扯,以“角”断为败,不一会儿,便见地上躺满了残“肢”断“角”。 从忙碌中解放出来的母亲,可以腾出手来从容地打理“五日节”了。 与其说端午节是表示对屈原的怀念,不如说是乡亲们对“芒种”时节丰收和忙碌的犒劳。母亲浸好了米,从棕树上砍下了几叶棕叶,一片一片地去掉梗,沸水里一烫,顿时软柔,撕开成丝,倒挂在木梯上,远远看去,还真的有点像披头散发的古代英雄。我们早已备好的笋衣这个时候用上派场了,母亲张开浸好的笋衣,掏米进衣,打包,用棕丝带系紧,不一会儿功夫,棕叶上结满了一个个饱满的粽子。 “五日节”那天,我们不但吃上了母亲做好的香喷喷的米粽、豆粽,还在胸前挂上了用早已亲自编好的蛋兜装着的心心念念的红蛋。红蛋舍不得吃,抱着进被窝,被夜里一个翻身不小心压扁了,才“忍痛”剥开吃了。 芒种,喧嚣得充盈而又底气十足。它的一头连着收,一头连着种;一头辞旧,一头迎新,是乡亲们的“连种带收、样样都忙”。在这辞旧迎新的中间,是乡亲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勤劳和辛苦。 我喜欢这样子的忙碌、紧张而又从容,丰盛而热烈。万物浩荡,娑婆是美。让我记住了阳光,记住了“粒粒皆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