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彬，你小子存心躲我呀，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找你一整天了。”
  志彬刚从电动车上下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从昏暗的骑楼下冲出，边嚷边拽着他的胳膊，仿佛要一口吞下他。
  “舅舅，您冤枉我啦，这一整天我忙得快垮了，哪有时间接电话？”志彬回头望着气势汹汹的舅舅，歉意地说，“舅呀，您找我一整天了，那肯定还没吃饭，走，我请您……”
  “吃饭是小事，你要是不答应我一件事，我今天就住你这不走了。”舅舅说着就往宿舍方向走去。
  “什么事舅舅觉得比吃饭重要，走吧，咱们边吃饭边聊。”志彬赶忙拉住舅舅，赔礼道，“我不是有意怠慢您的，确实是白天处理一桩窃电的事，那客户胡搅蛮缠，到处找关系，硬是不肯补缴电费和罚金，您看我跟他说理的口都干了，好不容易回来吃口饭，舅舅您可得心疼我……”
  “难为你了，咱小镇巴掌大的地，放个屁还能砸到三个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啊！”舅舅语气稍微缓和，跟着志彬边走边说，“你刚才不是说处理窃电，你知道那个客户是谁呀？”
  “当然知道，他是办食品厂的，窃电手段太狡猾，我们用电稽查人员跟踪取证、蹲守三个夜晚，终于人赃俱获。”回想着连续几个晚上的奋战，志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舅舅我没辜负您的教导啊，打小您就要求我们站得直行得正，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您说，这种行为我该不该同他们坚决斗争！”
  “唉……”舅舅叹了口气，“如果妹妹妹夫还在，看到你这么有出息，他们一定会开心的，可惜他们没有福气。”
  “别提了。舅舅，来，您点菜吧。”志彬的眼圈有点泛红，双手递过菜单，恭恭敬敬说，“我非常感恩，我爸爸妈妈去世早，小时候我要是没有舅舅的养育，估计早挂了……舅舅您点菜，让我好好孝敬您一回。”
  志彬殷勤地替舅舅盛上菜肴，接着忙不迭地给舅舅酒杯斟上酒，热情地对舅舅说：“我先敬您一杯。”
  “看来你小子还不是白眼狼。”舅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舅舅今天有事求你呢。”
  “舅舅，有事您说话，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自从调到供电所担任所长后，志彬以所为家，整日忙于工作，供电所的业绩指标在全公司同业对标中一直名列前茅，今年第一季度又是实现了“开门红”，但春节后却是第一次再见到了舅舅，而且是被他找到所里才看到的。望着眼前这个世上他唯一的长辈日渐佝偻的身材，愧疚之感顿生。
  “我知道你忙，也不好意思来打扰你，只是明天你表哥要提亲了……”
  “表哥提亲啦！”志彬高兴得手舞足蹈，“恭喜舅舅您和表哥，我明天也要去参加……”说着赶紧又敬了杯酒。
  “可是，我不敢请你啊……”
  “舅舅您别再责备我啦，都怪我不好，光顾了工作，很少去探望您的，以后您让我好好弥补，报答您！”志彬自责地说，“快告诉我，表哥找了谁？”
  “女方的父亲就是食品厂的老板。”舅舅放下筷子，急切道，“明早就要上他家提亲，你说我的外甥这时候还不高抬贵手，硬要人家交罚金，他能让我进他家门吗？”
  “对不起，舅舅，我不知道表哥找的对象是他女儿。”志彬窘迫地解释，“但这是两码事，任何人只要窃电了，就是违反《电力法》，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处罚。”
  最后的话语落地铿锵，坐在对面的舅舅被震得一怔，定定地盯着志彬，许久才嗫嚅道，“你翅膀硬啰，不给舅舅面子？”
  “舅舅，这明摆着是违法的事情，您能让我徇私枉法？”志彬再次端起酒杯，“来，我自罚一杯，先给您赔礼啦！”
  “臭小子，你就不能利用特权，放了这家，反正在供电所不是你说了算。”舅舅手指着志彬鼻尖，语气里已呛出火药味。
  “舅舅您消消气，喝口汤……”志彬打好一碗鲍鱼排骨汤，诚恳地递给舅舅，无奈叹道，“供电所是国家的，我没有特权！如果非要说特权，那好，我明天暂不催他缴罚金，等过了提亲再通知……您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
  “你太不近人情了！”舅舅悻悻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志彬望着蹒跚离开的舅舅的背影，眼眶里的泪水不觉掉进桌面的菜肴上……

       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