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向来是个很抠门的人，节衣缩食，能省就省。
  只有一样事大方，那就是孝敬娘。
  刚工作时弟弟妹妹小，工资大部分上交了，不久有了小家，就只能贴补少部分了，再后来添了孩子，孝敬就很有限了。
  爹生病期间，妹妹和弟弟相继成家，小侄子出生后，更是三代同堂，苦尽甘来了。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爹却在长期卧床后撒手而去了。
  再给娘钱的时候， 她就眼泪汪汪，推三阻四不肯接手。她说：“没有你爹了，我一个老婆子花啥钱啊，你们不用可怜我。”虽然之前爹一直是娘的负担，但也是甜蜜的负担。病中的爹不但籍退休金供着一家的开销，更是娘的精神依靠，苦了累了的时候，有个人说话，腰酸腿疼的时候，有个人捶捶。现在一下子冷清了，卸了重担的她空空落落的，觉得无依无靠了。
  俺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假如你被迫送钱一定郁闷之极，假如被骗送钱一定追悔莫及，而当你真正想送的时候送不出去，心里也是万分着急。
  于是就通过其他人辗转递交，央求弟媳，交待姊妹，几次三番后谁也不肯接这烫手山芋了，说：“给钱的时候娘好一顿说呢”。
  该怎么孝敬娘呢？姊妹们都很苦恼，绞尽脑汁后终于找出了个办法。娘把百元以上的钞票都埋在存钱罐的谷子里头，她为了防备万一还郑重地嘱咐过我们。以后不直接把钱给娘，而是悄悄放进那个存钱罐里，这个“聚宝盆”就只会多不会少，过一段时间添一次，娘即便心存疑惑，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
  时间渐长，娘整日里疼孙子想外甥，慢慢适应了其后的日子，俺们也懒得翻罐子藏钱了，有时候就把钱塞到抽屉里等离开了再打电话告诉她，她即便急两句也撵不上退不回来。然而过不了多久，这些钱要么替俺们随了亲戚的礼，要么就换成了给俺们挨家挨户淘来的笨鸡蛋。
  要是当面给，她还是会推脱，甚至于眼泪汪汪。要是给得再多了，能掉半天的泪，给娘送礼成了一件很残忍的事。她总是说：“你们以为俺花了这钱就高兴了么？你们自个儿花钱挺省俭，往后多结记着孩子，不用管俺，俺老了，补助就够花的了。”给子女们操心出力惯了，现在反过来花子女的钱，她不落忍。
  不给，我们不安，接了，她更不安。她宁愿在酸枣熟了的时候背着干粮和水壶翻山越岭在荆棘丛中拾酸枣换零用钱，这钱，她花着踏实，这苦，俺们听了心酸。
  前几天跟往常一样又提起爹的时候，俺灵机一动对娘说：“爹活着的时候俺们管了，走了俺们就不愧疚，也就没有那么难过。现在给你钱是为了求自个心安，求将来不后悔。你要是用不上，就替俺们保管起来，等哪天谁需要了你再拿出来。这样你又替俺们存了钱，俺们心里也安慰了，你说这不是挺好么？” 娘听了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吧。
  煞费心思琢磨了这么多年，终于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下一回给娘送礼能收不？应该能了吧。

      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