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喊醒。一探窗外,大雨磅礴,滴滴答答敲打着窗棂,大概这就是“临窗卧听风吹雨”吧。若能“浮生偷得半日闲”,岂不美哉?索性,给自己放个假,从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抽身而出,守这一寸光阴:听雨落,那喧嚣和孤寂都被揉碎在雨里,随尘散落,慢慢感受时光流淌,风吹雨洗,岁月凝香。 古往今来,文士墨客对“雨”有着近乎沉湎的执着。“溪云到处自相聚,山雨忽来人不知。”檐下的雨就是如此任性,从不与人招呼,淅沥淅沥的,细如牛毛,如同温存之手拂过脸颊般柔软。静坐书房,凝望窗外,听雨打树叶,看远处朦胧,偶尔还有飞鸟掠过,心中自有一份说不出的恬静。 说到檐雨,是想起儿时在土格厝里生活的情景。 那时下雨天没啥可玩的,就站在屋檐下看雨。夏天,雨暴,一点点滴落的雨滴,慢慢的就成了,急鼓惊弦般瓢泼的大雨,天地白茫茫的,雨水顺着屋檐流成一条线。那一行行错落的噼啪,那么多的声音,大同小异的声音。哗哗啦,哗哗啦……那么多未知的、无助的东西,在一个拥挤而又空茫的声音的世界里,引而不发。但它们存在着。你确切地知道它们就在你的生命里,似乎随时会出现。有些事情,似乎随时会发生,但你又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雨停了。土格厝屋顶上的雨还会落一会儿,然后——滴答,滴答,滴答,再落很长时间。最后,一滴,两滴……终于停了。 如今住在城市的高楼上,窗外没有檐篷,再大的雨,也只能遥遥地看着雨线从落地窗外刷刷而过,却再也听不见那记忆中的淅沥绵密之声了。 小时候从雨水到清明的这段日子,是我一年中最为盼望的时节。在这样的清寒阴晦中,所有的日常仿佛都被这雨水淋慢了。这日子人也不便出去,此时家中也要比平时更让人心神安定。每回下雨都趴在窗前听,一听就是一整天,那样的雨声极易催人入眠,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也都是滴滴答答的。 杜甫写诗赠好友郑虔,回忆两人对饮的情景:“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两个不合时宜的人,在落魄中排遣积郁,高歌痛饮。但读到这两句时,有一种世界突然安静下来的感觉。清夜沉沉,灯烛明亮,有一刻,两人一定会把杯无言,静听檐雨的滴落。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他们所竭力排遣出去的东西,又早已从内心深处源源不断地涌流出来。 人活着活着,就会慢慢回去了,想回到那个最初的原点。有时,会想再住一住那种低矮的茅草屋,听一听檐雨声。 门外是什么声?是雨声,还是落叶声呢?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有一次去周庄,恰好赶上了一场暮雨,阴雨昏沉,换了几次交通工具,难免辗转狼狈,但一进镇子,一眼望见粉墙下因风皱面的微澜与黛瓦边被雨淋湿的檐角,身心一下子就松快下来。等到走过几个石桥,隔着水瞧见长廊边人家温暖的灯光,青团的清香和这雨气一起飘过来,就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前尘感。 晚上睡在沿河的小楼中,听着檐外夜雨滴答了一夜,迷糊中想,明天一早,巷子中会碰到卖杏花的姑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