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下称《夜泊》），以其平凡的寺、桥、月、霜、树、船、火等自然景物，配置特定环境中的特定声音“乌啼”与“钟声”，构筑了一幅江南水乡寺院美丽动人的夜景，情景交融，绘声绘色，让读者神游其中，流连忘返。寒山寺因此游人不绝，流传千古。至今国内外游人每到苏州，必去寒山寺，临验张公的“夜泊”情景。
  曾在报端上见有署名张继的《枫桥再泊》（下称《再泊》）：“白发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乌啼月落寒山寺，依枕尝听半夜钟。”从头两句看，似真张继再泊枫桥，且有时光流逝，江山不改的感叹。但后两句仅借用《夜泊》的景致和意境，“乌啼月落”“夜半钟声”皆为《夜泊》之诗境和元素，没有“再泊”的新意，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他人借用张继前诗的背景，来验证并赞同寒山寺夜半鸣钟之寺俗。《再泊》让人感受到不是出自《夜泊》人的心境。如果《再泊》真是张继所作，就有语羞雷同、味同嚼蜡之嫌了。像张继这样有名望的人该不会以自己的“月落乌啼”“夜半钟声”再来一次孤芳自赏吧！
  要判断《再泊》之真伪，请先读宋人孙觌的《枫桥三绝》，其中有《过枫桥寺》：“白首重来一梦中，青山不改旧时容。乌啼月落桥边寺，倚枕犹闻半夜钟。”本诗与《再泊》的构思、用词、意境基本相同，全诗仅在“首”与“发”，“桥边”与“寒山”，“犹闻”与“尝听”之别，说明《再泊》是《过枫桥寺》更字后的产物。张继是唐代襄州（今湖北襄阳县）人，唐大历末在洪州（今江西南昌、丰城等一带）任盐铁判官，晚年有再泊枫桥的可能，但并没有可靠的诗作为证。孙觌为宋代晋陵（今江苏常州）人，曾多次游过“寒山寺”（宋代名为普明禅院），晚年重游此寺时，写有《枫桥三绝》（见《宋诗三百首》），其中“寒山寺”的夜半钟声列为枫桥三绝之一。由此看来，“白发重来”不应只有张公才有，孙觌不但“白首重来”，而且有可靠的诗作为证。至于时光流逝，“青山不改”的感叹，此乃游人共同之感悟。值得一提的是张继前诗《夜泊》中“夜半钟声到客船”句，宋欧阳修曾在《六一诗话》中提出异议，认为“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是“欧公不察”，并举证夜半敲钟的寺俗不单苏州有，其他的地方也有，如唐皇甫冉的《秋夜宿严维宅》会稽有“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的习俗；刘言史的《夜泊涧州江口》中云“千船火绝寒宵半，独听钟声觉寺多”，当时涧州也有。直至南宋，“寒山寺”乃保留“夜半鸣钟”的寺俗。“倚枕犹闻半夜钟”，诗人李觌使用“犹”字，是要肯定寒山寺“夜半鸣钟”这一争议的寺俗，来为张继辩护，也是对欧公的观点再一次进行辩驳。这大概是孙觌为诗的目的。
  由此推论，所谓张继的《枫桥再泊》，实为宋人李觌的《过枫桥寺》，由于其中有“白首重来”句，好事者为了搜异猎奇，将《过枫桥寺》更字讹传为张继的《再泊》了。

    □吴燕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