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枫亭有座戚公祠,该祠内有方戚公碑,这不是什么秘密,已明载于仙游地方志书中,县志有之,镇(里)志亦有之,闻知者众。可惜,自从清代初期截界之后,枫亭(旧为连江里)因濒海之故,里市丘墟,建于枫亭北门的戚公祠旋遭毁圮,惟有戚公碑岿然独存。到了清道光年间,枫亭人林有融编纂《枫亭志》,还在书中呼吁,应该恢复戚公祠,竟始终难以付诸实践。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戚公碑”也渐渐被人遗忘了。幸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仙游县文物部门将此碑评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后因有碍于街边店铺经营,遂被移至清代水师提督吴英神道坊亭内,共同保护,由是开启了它不断被误读的命运。 1980年9月,枫亭“戚公碑”改名为“戚继光平倭纪念碑”,被仙游县人民政府认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1995年,周益民主编的《仙游县志·第三十二篇文物·第二节重要碑刻》载称:“戚继光碑,在枫亭霞街。此碑刻记载戚继光抗倭功绩。碑高3.5米,宽1.1米。碑前额篆文‘大总裁戚继光之碑’,碑文有三百多字,年久蚀损,斑驳模糊。”这段文字记录,无论是碑额名称,还是碑文字数,都记载错误了。 同年,由郑振满、丁荷生主编的《福建宗教碑铭汇编》(兴化府分册)误将仙游城内由张秉壶撰写的《崇勋祠记》载为枫亭“戚公碑”内容,并特意在文末标注按语称“此碑尚存枫亭北门戚公祠旧址”。 同年,《政协仙游文史资料·1995年第十二辑》收录了林祖韩与林懋忠联合撰写的枫亭《戚总戎纪功碑》一文,该文误用清代叶和侃《仙游县志》内方万有的《(仙游)解围记》来代替枫亭“戚公碑”的内容。大概与此同时,林懋忠又将此文发表于莆田市内的报纸上,用于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 1999年,蔡建华、何文光主编的《枫亭志·四卷文化·第四节石刻碑刻》载称:“戚继光碑,在霞街北门。此碑刻记载戚继光抗倭功绩。碑高3.5米,宽1.1米。碑前额篆文‘大总裁戚继光之碑’,碑文有300多字,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这段文字记录,大抵转载周益民主编的《仙游县志》内容,虽略有变化,但记载错误之处,如出一辙,诚可憾也。 当然,到了2019年5月,先有蓬莱市组织的“万里寻访戚继光抗倭路”队伍于11日走进仙游,却错过了枫亭;后是枫亭镇办志于23日宣告成立,笔者有幸参与,这便给予笔者实地考察枫亭“戚公碑”的任务及便利,此亦为笔者宣称“发现枫亭‘戚公碑’”之由也。同年6月5日,笔者与郑秋鉴、李庆华三人到枫亭北门考察“戚公碑”,结果细看之下,发现该碑被误读近40年,诚可痛心。事实上,该碑全称为“大总戎戚公永功之碑”,始立于嘉靖乙丑年,即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由莆田进士郑大同撰文。内容如下: 大总戎戚公永功之碑 大总戎南塘戚公永功碑 枫溪永功碑成,庠彦郑生杨、林生应春、薛生公宠相率诣余门,属叙焉。余曰:“子,仙人也。戚公有■功于仙,仙之人■祠之尸而祝之矣!……愚等诚仙人,然枫吾产也,枫之乡感其恩尤大,祠者,一邑之公;碑者,一乡之私。况邑在僻地,枫在■■■■■■■■乎,枫……无立乎。”余曰:“枫之南二十里,北二十里,皆称通衢,不碑于他,而必于枫,何也?”生曰:“愚等产于枫……焉,皆生且长于枫,世远则迹微,迹微则心懈,吾为是碑,岂惟使行路人知之,亦使枫之子孙覩其碑则思其功,■其功则所以……于无穷焉。呜呼!是可以观人心矣!今夫数口之家,事有所咨议,犹此矛而彼盾,况合一邑一乡之人……之人以……异词无几微不可见于颜面,此岂约之而然哉?夫难莫切于父儿,危莫甚于水火,义莫重于(仲)■,善莫大于生矣。自倭寇之……莆城既陷,益横无所惩,乃大举而图仙,弥月不解,仙之城岌岌乎殆矣!四郊之■,兵燹相仍,城(悬)人士,食尽力■,■■戮力……纶,前监军、今巡抚汪公道昆一乃心力,分兵夹进,一鼓而溃其围,磔渠魁,俘余党,岂惟城(枫)以完,而人士之得以生……之难,亦藉是以伸其地下之冤,此其功,岂活一人,救一家止哉?公自膺前巡按李公邦珍之荐,入闽以来,扬威……可纪,然安之于濒危,生之于垂死,而解之于倒悬之急,则未有如是之奇且烈者,宜乎感之者,不……祠之……于燕然封山刊石,古今以为美谈,然彼自叙其功耳,而犹有矜诩夸大之议,公屡建大功,退若无所有,轻裘……文饰武,岂宁宪所能及哉?予,莆人也。林墩、平海之捷,感公之恩与仙同,方图建祠立碑,而未即就绪,顾为仙人……念之私,先托以自见,若大书特书,不一书,与是碑同垂于不朽,则俟于莆之名笔君子云。辞曰: 我明御极,四夷屏息。丑彼东倭,独扰中国。 先皇奋武,向化来宾。世平法弛,复侵吴闽。 既破莆城,旋攻仙邑。环布城阙,蜂屯蚁集。 ■掠……,…水遍红。 竖梯薄城,矢石相继。城内计穷,束手待毙。 于惟戚公,熊罴数千。闻变亟趋,身为士先。 进兵助守,复登■城。誓死■■,人感戚■。 …………,………前。歼凶解围,城赖以全。 乃开四门,乃安百姓。死者冤伸,生者胥庆。 衔恩莫答,爰立生祠。千秋百禩,俎豆于斯。 枫故莆仙、闽南孔道。…公平寇,历岁晏然。 士歌于庠,农嬉于田。伐石为碑,以告行路。 惟尔子孙,覩今思故。 呜呼!汉有诸葛,唐有子仪,垂■勒鼎,公其■…… 赐进士第通议大夫刑部右侍郎致仕,前两京大理寺卿吏科都给事中翰林院庶吉士莆阳于野散人郑大同谨撰 嘉靖乙丑岁仲冬望日 枫溪寿官薛师复、生员郑扬、郑梁树、刘至德、林应春、郑策、薛公宠、耆民薛师雍、林士善、林希羽等同■■立 备注:碑文中省略号,多为碑脚,缺字5至10字不等,难以确数,惟有省略号代之。 综观以上碑文,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淋,加上人为破坏因素,该碑多有磨损,特别是碑脚部分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还一些文字可以辨认出来,始知撰碑之人物,立碑之始末,亦称大幸。否则,以讹传讹,难免会掩盖了当初枫亭士庶立碑之初心,及其歌颂戚继光入仙剿倭之大德了。据笔者对碑文的理解,此碑重现史坛,其意义至少有三: 一是高度歌颂戚继光的为人及其战绩。碑中称“于燕然封山刊石,古今以为美谈,然彼自叙其功耳,而犹有矜诩夸大之议,公屡建大功,退若无所有”,由是可知,莆仙人对戚继光的敬崇之意。 二是原莆田县境内未发现“戚公碑”深层原因。碑中称“予,莆人也。林墩、平海之捷,感公之恩与仙同,方图建祠立碑,而未即就绪,顾为仙人……”,从这句话中不难看出,郑大同对莆田人还没为戚继光立碑而叹息,而对仙游人(或者说枫亭人)能够积极给予戚继光立碑纪功是赞赏的。 三是莆仙人极其推崇戚继光的功劳,甚至将其与诸葛亮、郭子仪相媲美。碑中称“呜呼!汉有诸葛,唐有子仪,垂■勒鼎,公其■……”,按碑文的意思,应该是赞称戚继光兼具诸葛亮、郭子仪二人的美德、政绩及令名。然而,因为缺字,就不作过分猜想,但至少将他与诸葛亮、郭子仪二人相媲美,终归是妥妥的。其时,戚继光不过总兵而已,年仅38岁,而莆仙人(或者说郑大同)就有如此远见,诚为不易,当予矜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