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读完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读完他对于南北方菜系的娓娓道来,我也萌生着为我喜欢的菜品佳肴写点话,让它们广为人知。或者,让别人知道我为什么钟情于一道菜的原因。 闽南小镇上有着一道夏日清凉解热的凉品,叫“四果汤”。在闽南这片大地上,不同的地方,“四果汤”的做法也不同,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为自己的家乡“四果汤”争论着、正名着。作法不尽相同,但添加的几味料却都一样。其中,有道叫“石花膏”。 对于石花的记忆就跟学讲闽南语一样,会讲也就知道有这个东西了。老房子是住在巷子里的,以前没有外卖,豆花、石花都是挑着担子、或者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叫唤着“买豆花咯、买石花咯”,扯着嗓门用的是闽南语。午后三点一刻左右,一位阿姨就会踩着三轮车,每道巷子都逛一圈,从街的尾巴晃到街头的菜市场。她的声音极尖,叫卖的声音从三轮车进我们巷子的时候,我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但听起来又不是扯着嗓门那样的费力,这时候我就捧着小不锈钢碗在阳台上等她晃到我们楼下。起初是奶奶抱着我在阳台,她会唤一声“等一下”,然后便把我放下去,我拿着小不锈钢碗,揣着一枚5角的硬币,下楼买豆花。 从小到大我吃的豆花是甜口的,后来出去了才知道,北方的豆花是咸口的,他们也不叫豆花,叫豆腐脑。从我记事以来,一年四季,那位卖豆花的阿姨的叫卖声每天下午三点一刻都会出现在巷子里,只要我在家,奶奶都会唤着她等一下,然后让我揣着硬币下去打一碗。我就把我的小碗给她,“阿姨,给我打个5角的豆花”,她会很熟练地拿着一只极扁极扁的大勺子,从一大锅豆花里刮下几片豆花放我碗里。不知怎么的,我非常喜欢看大勺子刮下一片一片的豆花。所以我记忆非常深刻,然后再往碗里添一点冰糖水,我就跑上楼了。 这是我小时候的下午茶,冬天是豆花,夏天我喜欢吃石花,出去读书时在介绍石花的时候,大家对这个名字倒感到陌生和新奇。每次要仔细介绍但别人又听不明白的时候,我会说,这就是透明的仙草。但其实又跟仙草,差了很多。石花膏是来自于石花菜煮水后置凉而成的,石花菜是藻类植物,生长在浅水区的礁石上,颜色有紫红色、棕红色、淡黄色等,因为它们的形状类似珊瑚,所以也叫草珊瑚。把石花菜晒干,过滤去盐,按照一定的配比加水,添加少许白醋,用高压锅小火压上40分钟,将得到的汤汁过滤冷却后静置半天左右,就能得到淡黄透明的石花膏。 石花膏具有降火、解暑、祛热的功效。这是夏天我最喜欢的下午茶,石花膏没有什么味道,单纯吃的话并不觉得好吃,但是往切好的一块一块石花膏里加入冰糖水,那可是夏季当仁不让的消暑良方。也只有在夏天才能吃到石花膏,一般我都在暑假的时候,午后睡醒,还是买豆花的那位阿姨,看着时钟到三点一刻的时候,准备好我的小不锈钢碗,等着她的声音走进巷子里。偶尔睡过头了,醒来看到桌子上有一碗石花膏,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叫着我的小名让我赶紧吃。一碗五毛钱,有的人会多打一点打个六毛,七毛,很少有人打到一块钱,因为一个人吃不完一块钱的量。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老房子,儿时乱跑乱窜的那几条巷子我也没再回去过,偶然跟父亲去过一次老房子附近的菜市场,那位买豆花的阿姨还在那儿,可惜那是冬天的早上,没能吃上一碗石花膏。 到现在我还很惦念儿时的放假的午后,三点一刻,奶奶抱着我在阳台上唤着买豆花的阿姨“等一下”,我兴冲冲地端着小碗下楼看她从大锅里刮下几片豆花,或者切下一些丁状的石花膏,然后加上冰糖水,稍微搅拌一下。如果能回到以前,我一定对着笑眯眯看着我的奶奶说,奶奶你也吃,非常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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