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印娣今年已经63岁了，这十年来，岁月在她身上刻下了异常明显的痕迹。原本半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窝深陷下去，见人虽是面带微笑，但眼睛里却随时能够沁出泪水来。
    这个家在黄河岸边的山村农妇，在儿子和丈夫相继患病过世欠下30多万元外债的时候，几次想喝下农药一死了之，但内心质朴善良的声音劝阻了她，“死了，就把别人的钱给坑了，做人得讲良心。”
    为了这“良心”二字，她豁出命去赚钱，痛了就咽下两片止疼药，累了就跑到地里大哭一场……不幸和苦难没能将她压垮，“欠债还钱、诚信做人”成为她的信念。

 “天塌下来了！”

    贺印娣家在山西吉县凉泉村，老伴刘俊德是村干部，他们原本有三个儿子，虽然最小的儿子因小儿麻痹落下了残疾，但一家人勤勤恳恳干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然而，2004年下半年，开大车的二儿子被诊断出罹患胰腺癌，光手术押金就要７万元。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都用来给三个儿子娶媳妇了，三儿子刚结婚没几天，二儿子却得了这样的病。
    为了给儿子治病，从没外出打过工的刘俊德去了煤矿下井，但一个月2千多的工资也仅够儿子的检查费用。他们只得四处跟人借钱，亲戚、朋友、邻居……五百、一千甚至上万……刘俊德将借钱的人和数额一一记在了本子上。“那时候，真是连自己脸面都顾不上了。”贺印娣说。
    前前后后借了30多万元也没能留住儿子。两年后，二儿子病逝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贺印娣整天以泪洗面。老伴刘俊德鼓励她，你还记得咱家的那棵老苹果树吗？老树死了，但旁边又长出了两根幼枝，没几年，幼枝又长成了大树。咱打起精神来，好好还债，培养孙子和孙女！
    信心刚建立起来，半年后却又坍塌了。老伴被查出患了胃癌，大儿子把借来盖房子的钱拿来给父亲看病，贺印娣又欠下了十几万元的债。
    两年后，老伴也过世了。
    “感觉天塌下来了！”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贺印娣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她拧开农药瓶想一死了之，但想到借给她钱的人们，想到老伴临终时还债的嘱托，还是放下了。“我不怕死，但死了就把别人坑了。况且我死了之后，这些债就都得大儿子去还，他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还完的呀。”
　　

“只要能还钱，再苦再累也不怕！”

    贺印娣坚强地挺了过来，从此就只有一个念头：赚钱还债！
    黄河岸边的山西吉县以壶口瀑布和苹果而闻名。1983年，贺印娣家就在村里带头种起了苹果树，有了3亩果园。为了早日还债，她又承包了8亩。果园的管理工作繁重而琐碎，苹果成熟之前，要经过28道工序，为了赶时令，农忙的时候必须要雇佣帮工，贺印娣舍不得花钱，这些活儿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完成。
    “果园刚挂果，收成好的时候能有三四万元的收入，一般情况下只能有一两万元。可这些钱对还债来说，还差得远呢。”于是，农闲的时候，她就到处找活儿干。
    每年7月，她都要去陕西韩城给人家摘花椒。“活比果园的好干，就是太热了。”花椒都长在山坡上，毒辣的日头晒得她头昏目眩。
    到了冬天，她又去果库分拣苹果。果库是储藏苹果的冷库，温度在零下，本就患有类风湿的她每晚回到家，手指和膝盖都会钻心地疼，吃几片止疼药才能稍微好点。
    这些活计对男人来说也是重活，更何况她一个女人。记者看到，经年的劳动，贺印娣的手指关节已经变得粗大，变形了。人们说她为了挣钱发疯了，连命都不要了！别人怎么说，贺印娣不在乎。“只要能赚到钱，把别人的钱都还了，再苦再累也不怕！”
    贺印娣生活节俭得近乎苛刻。她从不买肉，菜也是自己在院子里种。两个月买一袋面粉，不到100元钱。新衣服几乎不买。前几年，裤子破得实在没法穿了，她才花了50块钱买了3条，一条地里干活时穿，一条在家里穿，一条出门的时候穿，一直穿到了现在。
    有一次，贺印娣去陕西韩城摘花椒挣了3040元，打算把3000元都拿来还债，剩下的35元是路费，5元钱用来买盐。但在路上，她不慎把5块钱丢了。“没有盐可怎么吃饭，哪里好意思再去别人家借？可如果从3000元里拿出几块钱买盐，就还不了别人了。”矛盾纠结的她最终还是把3000元全数还了债，自己吃了两天馒头。
  

  “每还完一家，心里就轻松一点”

    在别人眼里那个坚强的贺印娣，那个为了挣钱连命都不要的贺印娣，内心却也是柔弱的。每次干完活回到家里，偌大的窑洞里，只有她一个人以及无尽的孤独无助。多少次，她跑到老伴和儿子的坟头哭泣。
    村民们说，她一个女人家，没有了男人和儿子，要是不还钱，别人也拿她没办法。但连小学都没读完的贺印娣却从没起过这样的念头。在她看来，“欠债还钱、诚信做人”，是最朴实的道理，是“人的良心”。
    十年来，只要挣到了钱，她就立马还给别人，只留下基本的日常需要和果园的投入，现在已陆续还了20多万元。记者看到，她的记账本上，欠了谁家多少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清之后，就在后面打个对勾。“每还完一家，心里就轻松一点。”她说。
    70岁的强丑女是贺印娣的邻居，当年曾借给她500元钱。“借她钱的时候，就没担心她不还，她可不是那样的人。”强丑女说，前几年，贺印娣拿着500元钱来还她，自己推辞说让先还别人家，自己家可以缓两年。两年之后，贺印娣又如期把这500元还上了。
    贺印娣的漫漫还债路渐渐能看到尽头了。她寻思着，等把债都还完，还要再挣几年钱，给孙子娶媳妇。这个二儿子留下来的孩子今年已经18岁了。然而，由于长期辛苦劳作、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单薄的贺印娣还是有些担心，“怕是等到钱还完了，自己也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