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乡愁是一碗水,乡愁是一杯酒,乡愁是一朵云,乡愁是一生情……明代状元莆田柯山人柯潜则认为,乡愁是一座山,乡愁是一片石,乡愁是一湾小溪,乡愁是与朋友一起游玩、喝酒、赋诗。 由柯潜的后人所整理编印的《柯竹岩集》中,一共收集了二百来首诗,其中游览诗就有30多首,基本上都是柯潜中了状元后在翰林院工作期间告假回莆探亲时顺便到莆田(含仙游)的几处风景名胜区游览后所写。比如,他曾游览过灵云寺、普恩寺、梁溪、囊山寺、松隐岩、芝山等。每游一处或每游一次,他都要留下一首或几首诗句,尽情地放飞他在官场被压抑已久的疲惫和紧张的心情。他在《辟支岩》一诗中写道:“攀云凌绝顶,一望海天空。野色断桥外,鸟声高树中。烟凝芳草碧,苔衬落花红。万虑都消却,长歌送暮鸿。”“万虑都消却”,这是怎样的一种快感!柯潜在诗中同时也尽情地抒发着他那难以割舍的故土情怀。而他所留下的这些诗句,他的族人都将它们视若至宝。“文魁君(注:柯潜之从父)得藏于家,以为其子孙传家之宝。”(柯潜门生陈音《梁溪胜会诗序》)。 柯潜的游览诗从未涉及尘世之事、官场之事。柯潜在《重游芝山》一诗中写道:“眼底皆亲旧,相邀访白云。好山看不了(注:观赏不尽之意)。名酒饮都醺。晴旭移花影,轻鸥护水纹,莫谈尘世事,诗思正缤纷。”与朋旧在一起游山玩水,“莫谈尘世事”,与其说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倒不如说是生活中的许多教训使然。那他们又是谈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他们在“话故情”,看看天上的云,远处的山,听听身边的“石泉声”。至于说,柯潜们做了些什么,柯潜的门生陈音写道:“先生爱其清绝,尝合宗姻朋旧十余人游赏于其间,投矶而坐,命童子倾壶,效昔人曲水流觞之趣,饮微醺,各挥毫为诗。”柯潜在《游梁溪》一诗中写道:“济济群英集,相欢话故情。云连山一色,人与影俱清。新雨收炎热,冷风解宿酲。倦来犹不寐,坐听石泉声。”在《壶山翠峰精舍图序》一文中,柯潜对上述《游梁溪》一诗中所抒发的情思作了十分精到的演绎和补充。他写道:“……或投竿而渔于溪,或执袵而采于山,无非各适其趣而已。暇则开南轩面壶山,淡之为烟霞,清之为水月,无穷之佳致,举集目前于焉!气以爽而神以清,体以舒而情以畅。怡怡焉!愉愉焉!”且不说这些诗文“清新俊迈,如登千仞之岗,天风飒至,爽气袭人。”单就这些诗文的意境来看,给人一种真真切切的超凡脱俗、潇洒俊逸之感。 柯潜的游览诗还表达了一种融入山川美景的强烈意愿。柯潜在《仙溪龙华寺》中写道:“宝幢山下烟霞古,老树如龙欲飞舞。花气薰成五色云,泉声散作千林雨。我爱溪山事事幽,锦袍醉踏东风游。题诗净扫岩头石,把酒还登竹外楼。空门自与人间别,夜榻焚香卧清绝。明朝长啸拂衣归,闲却溪风与山月。”瞧瞧,这位老兄竟然产生了将来退休后要皈依佛门的念头哩!在《重游松隐岩二首》之二中,柯潜写道:“海天空涧绝纤埃,此日登临气壮哉。老树如龙当涧立,流云似马破山来。闲随野鹤行苔径,又跨天风上石台。佳景留人归未得,高烧银烛倒金 。”对于一个忌谈“尘世事”的官员(忌谈的原因“你晓得”)来说,他又是何等羡慕、何等向往那清幽绝尘的世界啊!又是“闲随野鹤”,又是“又跨天风”,之所以不愿意早早地结束行程,都是因为“佳景留人”呀!更有甚者,柯潜还多次多处在诗中表达了一种意欲“此地卜幽栖 ”的情感。他在《松隐岩》一诗中也同样表达了这种情怀:“下马松关外,行行过虎溪。钟鸣知寺近,云暝觉天低。断涧流泉涩,平冈古木齐。何时谢尘鞅,此地卜幽栖。”而这种意欲“此地卜幽栖”情感又都产生于游览了诸如囊山寺和松隐岩等寺院之后,说明柯潜早已厌倦了官场那种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生活。我们不妨试想一下,要不是柯潜于刚过知天命之年的51岁时就过早死于疾病的话,他真的很可能在退休之后(“谢尘鞅”)皈依佛门。 其实,最能体现柯潜产生厌世乃至遁世之情怀的,还不完全是体现在游览诗之中,而是体现在一首名之为《归田乐》的诗中。诗中写道:“归田乐,十年尘土今邱壑。剑在函,书在囊,绕屋苍山云漠漠。有田可耕园可蔬,春雨流青满村落。日长但喜睡无惊,不谓茅茨生事薄。有时置酒碧藤阴,白发邻翁相对酌。岩头老桂吹古香,木杪清风起寥廓。醉看天地入秋毫,拍手长歌舞孤鹤。人生无如归田乐。”应该说,这种归田之乐只是柯潜这位封建时代知识分子对农耕生活的一种想象,他认为作为农人,只要“有田可耕园可蔬,”“日长但喜睡无惊”,并且与“白发邻翁相对酌”,“拍手长歌舞孤鹤”,这就是种田人的一种最高境界了;他根本不了解,在封建社会里,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的真正的疾苦! 不过,话又说回来,柯潜在诗中所要表达的是自己从“官宦”到“农人”的角色的转换。从他那种超然的遐想中,反衬出他对官场生活是何等的厌倦!“人生无如归田乐!”是无奈的呼号,还是美好的憧憬?是对官场的厌倦,还是对故土的眷恋?读者诸君,您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