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情却有情。 又到了梅雨时节。年复一年,大自然以自身的永恒不变的规律,不断地循环着,一会儿阳光,一会儿雨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刘禹锡不愧为“诗豪”,能把梅雨写得那么富有诗情画意,出神入化,并引伸出那样的一种既“美”且“情”的意境:青青的杨柳、波纹不兴的江水、淳朴美丽而又多情的姑娘、年轻俊郎的小伙子、含蓄的“无情有情”的歌声…… 进入了想象世界,留连、赞叹,“依依袅袅复青青,勾出春风无限情”,钱、势消失了,烦恼淡去了,纠葛的心结化解了,充盈心间的只有阳光、雨水和清纯的不含任何世俗利欲的歌声。 空气中透着一丝温湿。望着窗外的阳光,断断续续的雨水,我想象着、联想着。人生很短,儿童、少年、青年、中年,几十个梅雨时节过去了,然而,一切的一切,又恍如昨日。物质生活水平,由于社会的经济体制变革,普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没有银行存折的人家,可能已经不容易找到了,差别的只是银行里的存款的几位数,几乎所有的银行大堂中持号待呼去柜台前办理存取款等业务的普遍现象,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而在我们少儿时代的记忆中,不要说银行存款,家无隔夜粮都不是一件稀罕的事。那年月,城镇居民由国家供应商品粮,有工作的,一个月二十八斤左右,其他的,一个月二十三斤。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个量并不少,现在的人,一个月一般十五斤左右就够了。之所以这样,除了鱼肉蛋奶现在已成家常便饭外,还有各种各样精致的糕点、水果等,油水大,几乎没有什么饥饿感,这样,饭量自然也就少了。而在过去的那个年月,不要说鱼肉蛋奶、糕点水果等,最基本的食用油,都是很稀缺的,几乎很少有人家可以随意用油而不必精打细算。然而,即使计算得再精细,每月供应的那几两油也是用不到月末的。没有油,肚子容易饿,饭自然就吃得多。再一个原因,当年城镇的上山下乡知青,在农村里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没饭吃的日子里,几乎都回家蹭父母的饭。本来粮食就不多,再这样一蹭,供应的那点粮食哪里够吃一个月?食用油还在其次,清汤寡水毕竟饿不死人,可以支撑骨架,可以干活。粮食就完全不一样了,人是铁饭是钢,饿一顿也许还勉强支持,两顿下去,恐怕就要头昏脚软了。在我的记忆中,每个月一号凌晨四五点,天还黑蒙蒙的,兄长就要拿着粮本早早去粮店排队,争取早点把粮本压在粮店的柜台上,早点买到米,午饭有保证。据兄长说,每月月末凌晨去粮店排队“压粮本”,粮店门口总是黑压压的人山人海,闹哄哄的。为什么不等上一两天,然后轻轻松松地去粮店买米呢?这也充分说明,大多数人家都无隔夜粮,都等着上午买米中午下锅。 一个多么清贫的年月,“脚赚嘴吃”,成了不少人家的普遍生活形态,一天艰难地维持一天。在我们雷山巷“观察第”的那个大宅院里,二十几户人家中,只有一户人家因为三个兄妹都有工作,有稳定的收入,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其他的,几乎都家无隔夜粮,吃了上顿愁下顿。衣服是老大穿短了老二穿,补到实在烂得下不了针才算完。盼过年、盼“做秋”、盼“五日节”,盼吃盼穿的那种感觉,实在不是现在的孩子所能想象的。 梅雨,在今天,对人们的生活构不成任何压力,更谈不上威胁,可在过去的那个年月,往往会引发许多“脚赚嘴吃”的人满脸忧愁,望天长叹。人们厌称梅雨为“打狗都出不了门”的鬼天气,诅咒着。靠肩挑、车拉去岭头尾东圳水库坝头买柴禾回城卖、赚点差价的人怎么办?挑脚走山里的人怎么办?五、六十年代,是个多子女的年代,一家三五个兄弟姐妹很普遍,一天赚一天吃,连续几天没赚,一家人的“嘴巴”怎么办? 80后、90后,几乎都是独生子女,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生活在蜜罐中,没有吃过半点苦,温饱自不待言,挑吃挑穿,几乎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我经常望着儿子不由自主地想,我们这一代人也就罢了,中国的社会一定要一直稳步地向前发展,万不可再出现诸如“文革”等等那样的乱世、那样的贫穷,万不能倒退,走回头路,否则,这一代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他们如何能承受得起那样的一种生活形态? 一位著名的女作家说过,她从来就不认为一部书能对社会起到多大的作用。是的,一部书、一篇文章能对社会起到多大的作用?能改变社会吗?根本不可能的,不过如一阵轻风卷着尘沙从空中飘过,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太空中。决定一个社会命运的,关键在于社会制度,如民主、法治等。中国社会经济体制的变革,带来了经济的相对繁荣,如果仅仅是写文章,而不是根本的经济体制的变革,会怎么样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有时候不由地想,如果中国没有实行经济体制改革,一直沿袭着原来的一套,十几亿人口又要吃饭、穿衣,那么今天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面貌呢?实在是不可想象。实事求是,脚踏实地,一件一件地把事办好、办扎实,才是最根本、最关键的。文章的作用嘛,只不过抒一已之情之思之见,起到一些辅助作用;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仅仅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消遣而已,没有几个人很把它当一回事,尤其在这个文化品种目不暇接的二十一世纪。 “梅子黄初遍,秧针绿未抽。若无三日雨,那复一年秋。薄晚看天意,今宵破客愁。不眠听竹树,还有好音否?”(南宋曾几《梅雨》)。 想必很多人都盼听好音,政治的、经济的。 (沙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