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城市的喧嚣和红尘中沉浮已久的缘故,近些年来,每当我零零星星地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一些反映自然生态和自然风光的片子时,我都会产生一种目不暇接和情不自禁地溶入其中的感觉。特别是每当我看到这类片子中有时出现一二幢介于森林、青山或野地之间的小屋,眼睛就会随之铮亮,心头也会为之怦然。有时根本来不及欣赏,镜头就已推远,小屋愈来愈小,愈来愈淡,淡得我的心都泛起几分怅然来。但紧盯画面,我又发现,那小屋又淡得很纯、很醇,如一杯酒那样,让我遥遥地啜饮了一口恍若伊甸园般的芬芳。 无疑,这种小屋的情结可以从我童年的生活中找到影子。我记得,那时候我家人多屋少,我常在夜间去村里小伙伴的家里借宿。在那些日子里,我最奢侈的美梦就是能拥有一间小屋。我至今还记得我幻想中的那间小屋是修筑在一片芳草地上的,它映着远山、树林、小径……然而,这幼稚的梦和当时的现实是绝不可能同日而语的,梦醒之后生活依旧。但是,那种美梦中出现小屋的欢欣和陶醉却从未在心中消失。直到后来我在城市谋到职业并分到了钢筋水泥构筑的一个单元,记忆中的小屋仍像一盏不灭的灯,在我的内心深处闪烁着晶莹动人的光芒。 小屋仍是我的梦。我常常为我的梦感到自慰,因为我相信,有梦的人生总比没有梦的人生完整些。 也因这样的兴致所然,我在各种旅途中也便多次有了和野外的小屋邂逅的经历。有时我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地和偶然出现的小屋相遇,但人却如同在雪地行走时蓦然看见一株灿然开放的梅花那样惊喜不迭。即使是前些年我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中看到一座座在绿荫翳掩下的木屋,也会激动得不能自己。而当我站在木屋前尽情欣赏和遐思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便立即弥漫了我的全身。当天夜间,在下榻的莫斯科沃洛夫斯基大街10号公寓里,面对窗外不期然而至的绵密的秋雨,我兴奋地写下了这样一段日记:“莫斯科。郊外。天空布满明丽的云彩,千点万点似锦的秋花,摇曳在一片森林翠蓝的边缘上。这就是驰名的莫斯科的郊外吗?我看见,延绵的山丘,散发着极致的温柔,起伏的小草,挥举着斜阳的火焰,那深植于平静的白桦林中的小屋,恍如我童年的凝梦,又宛若一瓣瓣孑然开放的黄菊,在宁和的天宇下,神秘地在我的眼和心的深处闪烁着……” 回国后,恰好有家杂志社要我为该刊封二的一张题为《斜阳下的小屋》的照片配文,我立即愉快地接受了。那照片上最突出的部分正是一座林中小屋,雾霭在它的四周缓缓流动,一束霞光从林梢洒落,燃亮了小屋与尘世阻隔的一种温馨和自由的神韵。看着照片,我深受感染,我以一种特放松的心态在稿纸上摆弄出一篇千字文。写罢,竟有一种莫名的愉快。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愉快正是我对小屋的一种长年的向往以及对小屋特有的境界享受的反应。我最得意的是在此文的结尾部分这样写道:“入夜,一支烛焰,又将润润映灿写着《离骚》的墙壁;一扇小窗,又将幽幽播下一片风声妙簌;而那一袭帐帏,又将轻轻摇曳淡蓝的月光……若是还有余兴,不妨去地窑掏一杯去冬霏雪,煮两樽茶汤,一边品呷,一边续谈,想那胸中,又将是怎样的一派温馨甘美、春意盎然。如此,曾经碎落的心,便有了收藏的去处,一度苦涩的唇,也将亮丽在黯淡的夜阑……哦,小屋,你是谁的向往、渴望、祈求和呼啸而过的梦境呢?” |